“晴兒，你咋啦？咋哭了？”

　　駱風棠來到楊若晴跟前，扶住她的雙肩，俯身追問。

　　楊若晴擡起一雙淚眼看着他：“我二媽，要走了……”

　　“啊？”

　　駱風棠明顯詫了下。

　　“剛才不是還能說話嘛？”他道。

　　楊若晴搖頭：“那是回光返照……”

　　駱風棠明白了，邊上，曹八妹也捂住了嘴，眼淚湧了出來。

　　不出一會兒，三人再次回到左廂房，楊氏果真斷了氣。

　　“二媽！”

　　楊若晴哽咽了一聲，埋下頭用裹屍袋整理着楊氏。

　　自打她穿越來到這個世界後，楊氏這個婦人給她的印象，不親不近還很厭惡。

　　這個婦人，尖酸刻薄，偷懶賣壞。

　　雖然是嫡親的二媽，可是彼此間除了互相傷害，沒有半點好感和值得回憶的東西。

　　照理說，楊氏死了，她應該很開心才對。

　　可是此刻，楊若晴卻一點都不覺得開心。

　　為啥？

　　楊氏再尖酸刻薄，畢竟隻是鄉下婦道人家的那些雞毛蒜皮的事。

　　并非大奸大惡的人。

　　也沒有做過殺人放火的事。

　　如今，她死了，逝者為尊，所有的那些不好的印象和回憶，統統煙消雲散。

　　“你二媽真可憐，臨死前都還在惦記着你蘭兒堂姐。”

　　曹八妹一邊幫着楊若晴為楊氏收殓，邊抽泣着道。

　　“早曉得她是回光返照，我就該假扮下你堂姐來哄她開心，讓她走得也安心……”她又道。

　　聞言，楊若晴搖了搖頭。

　　“來了就來了，沒來就沒來，假扮不了的。”楊若晴道。

　　天底下，是沒有娘會把自己一手帶大的閨女給認錯的。

　　“原先我還以為我二媽是我娘她們妯娌五個裡面，最有福氣的。”

　　“那會子老楊家沒分家，媳婦們都跟爺們一樣在田裡做事，我二媽卻跟着我二伯在鎮上做太太。”

　　“塗脂抹粉，穿着鎮上婦人們流行的衣料裙子，帶着花蝴蝶似的蘭兒姐回村，人一堆人羨慕。”

　　“可如今呢？”

　　“她卻是妯娌裡面，走得最早的一個。”

　　“自己捧在手心疼大的閨女，連最後一眼都沒見。哎！”

　　兩個人都歎着氣。

　　駱風棠從外面進來了。

　　“晴兒，弄好了沒？官兵已經到了院子門口了。”他道。

　　楊若晴道：“好了。”

　　駱風棠來到床前，對已經捆綁好了的楊氏的屍體道：“二媽，莫慌，侄女婿送你上路。”

　　然後，他朝床上楊氏的屍體拜了下，俯身将屍體扛了起來，快步出了屋子。

　　楊若晴和曹八妹快步跟在後面也來了院子裡。

　　又是兩個全副武裝，就露一雙眼睛在外面的官兵推着一輛木闆車。

　　木闆車上，已經放了兩具屍體了。

　　然後楊氏被放了上去，官兵推起來就走了。

　　“他們這是要把屍體弄到哪裡去？”

　　曹八妹問。

　　楊若晴搖頭。

　　“我也不曉得。”

　　要麼是送去後山一起埋了，又或者……是燒了吧？

　　患者正在進行着最後的垂死掙紮，幸存的那點沒感染的人，也都人人自危，提心吊膽的過着每一個時辰。

　　誰又有功夫和心情去關注死者的去向呢？

　　在這種時候，人命不值錢，就跟那發了雞瘟狗瘟的雞狗似的，随便處置。

　　楊氏死了，小院子裡的氣氛更加壓抑。

　　曹八妹更是寸步不離的守在楊永進的身旁，密切注視着他的每一點變化。

　　而楊若晴，則是忙着調配藥方。

　　自打瘟疫來了，她就開始研究起藥方來。

　　考慮到方方面面，她目前研究出的藥方，已經有不下十種。

　　這十種藥，她一直在輪番的熬煮，用來給金福叔，楊氏，還有楊永進他們喝。

　　她從前沒接觸過這些，這是頭一回摸索。

　　隻是可惜，還沒找到湊效的那一味藥，金福叔和二媽他們都陸續走了。

　　現在，就剩下二堂哥了。

　　楊若晴放下手裡的，來到小爐子跟前。

　　爐子上的藥差不多了，該送去給二堂哥喝。

　　駱風棠走了進來，“晴兒，我來幫你端藥。”

　　楊若晴‘嗯’了聲。

　　将濃郁且散發出苦香的藥汁小心翼翼倒在邊上的一隻小碗裡。

　　但願這一味藥，能夠湊效。

　　……

　　夜裡，曹八妹堅持要留在楊永進那屋守着。

　　駱風棠和楊若晴沒轍，兩人隻得回了雜屋房裡。

　　楊若晴把熬煮好的用來預防的湯藥，倒了三碗。

　　給駱風棠一碗，她喝了一碗，剩下一碗她送去給了曹八妹。

　　曹八妹道：“晴兒，甭給我準備了，我用不着喝。”

　　楊若晴道：“這是啥話？”

　　曹八妹看了眼面前早已骨瘦如柴的楊永進：“你二哥要是去了，我也不想活了。”

　　楊若晴皺眉：“不準說傻話，給我把藥喝下去，快！”

　　曹八妹拗不過，隻得接過來喝了。

　　喝完後，她又抓着楊永進的手，目不轉睛的看着面前心愛的人。

　　楊若晴無聲的退了出來。

　　這樣的瘟疫，極其傳染。

　　八妹這樣守着二哥，早晚得傳上，喝這預防的藥，說實話，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預防。

　　或許，隻是為了尋求一個心理上的安慰吧。

　　如果真的能預防，金福叔和二媽他們也就不會被感染，不會死了。

　　天要亮的時候，楊若晴和駱風棠被曹八妹的哭聲驚醒了。

　　“八妹，咋啦？”

　　楊若晴翻身坐起，朝沖進了雜屋裡的曹八妹問。

　　曹八妹抹着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晴兒，你二哥，你二哥回光返照了，你快去看看吧……”

　　“啊？”

　　楊若晴的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她爬起身就沖出了雜屋，朝堂屋那邊跑去。

　　右邊廂房，楊永進果真如曹八妹所言，睜開了眼。

　　她們幾個跑進來的時候，楊永進正在那艱難的轉動着脖子，似在打量這置身的屋子。

　　“二哥！”

　　楊若晴喚了一聲，來到了楊永進的跟前。

　　楊永進的目光收了回來，看着面前這三張熟悉而又焦急的臉。

　　楊永進擠出一個虛弱的笑來：“晴兒，棠伢子，八妹，你們都在啊……”

　　“二哥，你先甭說話，把藥喝了再說。”

　　楊若晴趕緊道。

　　身後，駱風棠送上了一碗藥。

　　楊永進卻搖頭。

　　“暫不想喝，八妹，你過來扶我坐起來，這躺了好久後背痛死了！”楊永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