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對薛瑩的玉镯,始終很感興趣,她讓薛瑩取下來,給她瞧瞧。
薛瑩心想:“這位少夫人,名聲不錯的,怎麼看上去像沒見過世面似的?”
顧輕舟對她玉镯的好奇,看上去有點貪婪。
這樣的鳳皿玉,根本買不到的,薛瑩心中盤算:“萬一她向我讨要,我應該如何回答她,才不至于得罪她呢?”
她心思過得很快,手下卻沒有半分遲疑,利落将玉镯褪下,恭敬捧給了顧輕舟。
顧輕舟看了幾眼。
很完整的鳳皿玉,雕刻成小巧的镯子,正合薛瑩纖瘦的手腕。
這種鳳皿玉是純天然的天山玉,經過長年累月,顔色慢慢沁入,觸手溫潤。
“真好看,最配姨奶奶您了。”顧輕舟看完了,還給了薛瑩。
她摸到了一個很隐秘的記号,這就足夠了。
顧輕舟是不會要的。
薛瑩意外。
她也沒想到,顧輕舟行事這樣磊落,竟是半句試探也沒有,果然真的不要。
“少夫人,您若是喜歡的話,我還有一對鳳皿耳墜。”薛瑩道。
“姨奶奶,您這樣絕色的人才配得起,我戴就太張揚了。”顧輕舟笑道,“不用了,多謝您的好心。”
薛瑩也趕緊稱贊顧輕舟的風華絕代。
顧輕舟是有鳳皿玉耳墜的,上次張辛眉送給她的。
張辛眉覺得她寒酸,時不時叫人送首飾過來,就不乏有名貴的。
兩個人說了幾句話,就去前頭看戲。
顧輕舟上次被司夫人氣病,她對司夫人少了耐性,坐到了她身邊,卻并不和她多說話。
司夫人也不想搭理顧輕舟。
她們婆媳臉上全是笑,外人倒也看不出她們的不和睦。
顧輕舟陷入沉思裡,她在考慮薛瑩,以及她那隻玉镯。
後來,賀太太來了,由她的兒女陪同着。
她也六十歲,看上去卻像七十歲的人了,居然白了頭發,十分蒼老。
陪同的人裡,就有賀晨景。
顧輕舟臉色不變,笑容依舊那般柔婉雍容。
“我剛吃過藥,今天這樣大喜的日子,不該出來添晦氣的,隻是聽聞夫人您來了”賀太太聲音虛弱。
她是特意出來見司夫人的。
“不該這樣勞動的,您快去躺着。”司夫人忙道。
客套了幾句,賀太太還是陪着坐下。
那邊,賀家的少爺小姐們,紛紛跟司家的小姐們說話。
“二小姐,南京好玩嗎?”賀家的六小姐問司芳菲。
“挺好玩的呀。”司芳菲笑道。
六小姐道:“那下次,我請我四哥陪我去南京,能否去找你玩?”
這麼明顯的話,司芳菲豈會聽不明白,她有點不知該如何應答。
賀晨景已經開口了:“小六,二小姐在南京是工作,我們不便打擾的。”
賀六小姐忙道歉:“我唐突了,二小姐。”
“無妨的。”司芳菲笑道。
顧輕舟的目光,卻始終在司夫人和賀太太身上。
賀晨景沒話找話,問顧輕舟:“少夫人,您是神醫,不知可是看出我母親的病情有什麼不妥麼?”
他很想和顧輕舟多談幾句。
顧輕舟的态度,則是絲毫不露端倪,她笑道:“賀太太這是虛弱,好好養着即可。不過,有了你們這樣的孝子孝女,賀太太心情舒暢,會慢慢好起來的。”
這話,帶着敲打之意。
旁人聽不懂,賀晨景卻是明白了。
他唇動微翹,似乎有了個笑意。這點笑意很淺,似蜻蜓點水,很快就斂去,快得像錯覺。
沒人看到。
賀晨景還想要說什麼,那邊司夫人已經開口了。
“輕舟,你的醫術的确很好,可以給賀太太把把脈。”司夫人道。
賀太太忙道:“不敢勞煩少夫人。”
顧輕舟笑道:“不用把脈的,賀太太沒什麼疾病,無非是要放寬心。我知道您操心兒孫,日夜愁思,可兒孫自有福氣,何不少點憂慮?”
賀太太是很愁的。
她這心病,也不是一兩天落下的。自從薛瑩進入她的家庭,得到了她丈夫的器重、她孩子們的歡心和敬重,她就落下了病。
身為賀家的孩子們,他們難道不知道母親的心病嗎?
可他們一個個,好像置若罔聞。是不在意,還是糊塗?
顧輕舟覺得好笑。
明明都清楚問題在哪裡,還偏偏要求醫問藥,賀家的人,果然有趣。
顧輕舟微微眯起了眼睛。
略微說了幾句之後,賀太太太過于疲倦,去休息了。
六小姐卻怔怔看着顧輕舟。
中途,顧輕舟跟顔太太、司夫人去了趟院子裡,走走逛逛。
賀家的六小姐就一直跟着她們。
趁着空閑,她對顧輕舟道:“少夫人,我其實見過您的”
這位六小姐,顧輕舟倒是不太熟,上次和蔡長亭去吃飯的,是另一位。
“嶽城就這麼大,總歸是見過的。”顧輕舟笑道,“不過,我沒什麼記性。”
六小姐連忙道:“不是的,那次您沒有看到我,我是隻是遠遠瞧見了您,您和其他人在跑馬場坐。”
是前不久顔一源和高橋荀比賽那次。
顧輕舟笑。
六小姐道:“我能邀請您逛逛園子嗎?”
顧輕舟對賀家的園子心中警惕。
她喊了唐平。
唐平上前。
就這樣,顧輕舟帶着副官,跟六小姐去逛園子。
六小姐道:“方才您說我母親的病,我謝謝您,其他人都不敢說,故意裝作不知。”
顧輕舟心頭微動。
看來,六小姐這裡可以是個突破。
“我說什麼了?”顧輕舟故意裝傻。
六小姐道:“您說我母親心情不舒暢,這點是真的。那個妖精不走,我母親就不會高興,可惜”
那個妖精,自然是指薛瑩了。六小姐如此形容薛瑩,看來她是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可惜什麼?”顧輕舟問。
六小姐欲言又止。
她咬了咬唇,猶豫再三,道:“母親不許我們這樣說,父親也不許。”
不許?
顧輕舟沉思,然後笑道:“你姨母對你們家有恩?”
六小姐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
她正要說什麼,顔太太和司夫人從洗手間走了出來,正在找顧輕舟。
顧輕舟應了聲:“我在這裡呢。”
于是,她和六小姐往回走。
六小姐則吃驚,這件事外人知道的不多,少夫人是怎麼知道的?
她難道是神仙嗎?
她們回到了前頭。
晚上的舞會,如期開始了。
有不少的男士邀請司芳菲和司瓊枝姊妹倆跳舞,卻沒人邀請顧輕舟。
顧輕舟是少夫人,身份比較敏感,正常情況下,應該是主人家的男士來邀請,盡了主人家的地主之誼。
正想着,賀明軒家的幾位少爺,紛紛走過來。
原本是因為賀晨景邀請司芳菲的,他卻在故意腳步一頓,于是他的三哥隻得頂上去。
司芳菲也感覺到了。
她微微凝眸打量賀晨景。
賀晨景恍若不見,對顧輕舟道:“少夫人,能否邀請你跳支舞?”
司芳菲收回了視線。
顧輕舟笑道:“我今天有點疲乏”
“少夫人,這支舞比較慢。”賀晨景笑道。
他如此說服顧輕舟,四周的人看了過來,特别是司夫人和顔太太,甚至不遠處和賀明軒說話的司督軍。
顧輕舟不肯和賀晨景跳舞,有什麼忌諱嗎?
她如今輔佐監督軍政府,她的一言一行,都會被格外放大,叫人多想。
顧輕舟看到了四周的目光,她也覺得不适合,于是站起身來。
“小四比較有主見。”賀明軒臉色微變,跟司督軍解釋,生怕司督軍多想。
是賀家有意撮合司芳菲和賀晨景,如今又是賀晨景叫司芳菲沒面子,隻怕督軍會惱火的。
司督軍笑笑,沒放在心上。
問題很簡單:賀晨景沒看上芳菲,芳菲也沒看上他,司督軍也不覺得賀晨景有資格做自己的女婿。
彼此都無意,而且賀晨景光明正大表達出來了,清楚明了,司督軍反而覺得他這個人利落。
顧輕舟含笑,和賀晨景滑入了舞池。
她的笑容始終挂在唇角,像一副面具,說話卻不那麼客氣:“四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少夫人誤會了,我并非無事,我是巴結少夫人呢。”賀晨景道。
顧輕舟笑着。
既然甩不掉,何不找點資料?顧輕舟對薛瑩很有興趣。
“四少,你姨母對你家,有過大恩情吧?”顧輕舟問。
賀晨景表情不變,依舊是那麼冰涼。
“少夫人消息靈通。”賀晨景諷刺道,“對我們家的事很好奇?”
“賀家以後就是嶽城的父母官,你們關乎我們嶽城的政治和經濟,我豈能不好奇?”顧輕舟道,“四少,你姨母薛氏,可像是第二個女主人?”
這話十分的八卦。
賀晨景聽了,并不那麼高興。
他微微抿唇,透出了他的不悅:“謠言愚昧且惡毒!我姨母隻是親戚,幫襯着照顧我們罷了。”
“你們還在吃奶嗎?”顧輕舟嗤笑,“還需要姨母照顧?”
賀晨景的下颌線微微收緊,他的不悅加重。
顧輕舟這時候就看出來了,薛瑩得到了賀家男人們一緻的認可,不管是賀明軒還是外甥們,都覺得她對賀家功勞極大,不能說她的壞話。
怪不得賀太太郁悶了。
要是顧輕舟,辛苦生了這麼多孩子,落個如此下場,也要氣病不可了。
“薛瑩到底對賀家做了什麼,讓他們如此感動,感動到相信她超過了自己的母親?”顧輕舟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