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長亭遣了傭人,親自給來客斟茶。
這女子的容貌,和顧輕舟有七八成的相似。隻是,她很少微笑,臉上有種高高在上的倨傲和矜貴。
不像顧輕舟,哪怕是做了軍政府的少夫人,依舊那麼和顔悅色。
她隻比顧輕舟大三四歲,氣質上卻遠勝過顧輕舟。
她更像她的母親。
她們的母親,已經改嫁給了平野将軍。
她接過蔡長亭遞過來的茶,問:“顧輕舟她為什麼會被人掃地出門?”
蔡長亭道:“她應該不是被掃地出門,而是離婚。”
“離婚?這跟被趕出去,又有什麼不同?”女子問。
蔡長亭道:“司家給了她贍養費,這就是不同了。阿蘅,你想何時見到她?”
被稱為阿蘅的女子略微沉思:“越早越好吧,我還要趕緊回太原去。”
“太原那邊如何了?”蔡長亭問。
“缺人手。”阿蘅道。
她眉頭微蹙,“你也得趕緊跟我走,别磨蹭了。怎麼着,這點小事也辦不好?”
蔡長亭笑笑,不以為意。
他又問:“夫人這些日子還好嗎?可還有腰疼?”
“我母親沒事。”阿蘅道。
蔡長亭這才點點頭。
他原本打算讓司機開車送他去平城的,現在就親自開車。
阿蘅平素是不坐副駕駛座位的,那是汽車中最低等的位置,可她會為蔡長亭破格。
當蔡長亭拉開後座車門時,阿蘅沒有坐,而是面無表情,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車子開出去,他們沉默了片刻,阿蘅再次問起了顧輕舟的事:“她對我們知道多少?”
“一無所知。”蔡長亭道,“我那次試探了她一下,她隻知道夫人是平野夫人,卻不知你。我說了你的名字,她就誤以為這是夫人的名諱。”
阿蘅略微揚臉,下巴倨傲擡起:“蠢貨。”
她沉思了下,想起蔡長亭說顧輕舟聰明百倍,精于算計:“我看你是太蠢了,才輸給她。”
“我是個蠢人。”蔡長亭言語溫柔。
阿蘅眼神矜傲,從他身上掠過,道:“你也是顧全大局。”
蔡長亭眼底浮動幾分暖色。
阿蘅總是關心他的,哪怕是罵過了之後,還會安慰她幾句。
一路上,蔡長亭也把顧輕舟目前的境況,說給了阿蘅聽。
阿蘅很能理解。
經過了長途跋涉,直到半夜,汽車才到達平城。
蔡長亭訂好了飯店的房間,安頓好了阿蘅。
他們休息了一夜,翌日上午十點鐘左右,蔡長亭給司行霈的官邸打了電話。
這是私人電話,蔡長亭卻弄到了。
“我是蔡長亭,請顧小姐接聽電話。”他道。
副官卻說沒有顧小姐,然後挂斷了。
蔡長亭再次打過來,這次他沒有說請顧輕舟,隻是報了自己的飯店和房間号,留下了電話号。
他回房,阿蘅問他如何了。
“她會來找我們的。”蔡長亭笃定道。
兩個小時之後,飯店的經理打電話上樓,對蔡長亭道:“請問是蔡先生嗎?有位顔小姐想要見您。”
顔小姐
顧輕舟的義父義母姓顔,感情她現在化名為顔小姐了?
“是我的朋友,請稍等,我親自下來迎接她。”蔡長亭道。
到了樓下,蔡長亭才知道為何經理要打電話确認了。
顧輕舟穿着一件黑色大風氅,頭上帶着同色圍巾,罩住了半張臉,還帶着墨鏡,完全看不清面容。
“蔡先生。”她打招呼。
“顔小姐,多謝您能來。”蔡長亭笑道,“請上樓。”
顧輕舟身後,還跟着兩名副官。這兩名副官都穿着長衫,帶着帽子,看上去像生意人,氣勢卻不同尋常。
蔡長亭也不介意她帶着。
于是,他把顧輕舟領到了客房。
一進客房,便瞧見獨坐品茶的阿蘅。她閑坐沙發裡,袅袅茗香四溢,氤氲得她薄唇嫣紅,眉目秾豔。
她非常的漂亮精緻,比顧輕舟有氣質多了。
她看到了顧輕舟,也不站起來,隻是略微颔首。
“長亭,請她坐下吧。”她對蔡長亭道,并不跟面對面的顧輕舟說話。
“顔小姐,請坐。”蔡長亭依言。
顧輕舟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這才摘了自己臉上的圍巾和墨鏡。
她挨了一鞭子,臉上很狼狽。經過她自己配制的藥膏,如今消腫了,隻是留下了紫紅色的痕迹,還沒有完全褪去。
她用脂粉遮掩了,有點遮不住。
她打量阿蘅,阿蘅也打量她。
顧輕舟一進門的時候,特别驚訝,隻是她那時候帶着墨鏡,阿蘅他們看不見她的眼神,故而她現在一派淡然。
阿蘅也非常淡然。
她面無表情打量顧輕舟,然後道:“你跟我是有點像”
顧輕舟這會兒,差不多就弄懂了。
“我們是同母姊妹,對嗎?”顧輕舟問她,“若是我猜得不錯,你應該是公主吧?”
阿蘅眼底的倨傲更盛。
“不錯。”阿蘅道,“我一出生就封為固倫公主。”
顧輕舟一點也不驚訝。
一般皇帝的嫡女,才封為固倫公主,需得是皇後親生的;其他後妃生的公主,都封為和碩公主。
公主是要冊封的,并非生下來就有,哪怕是皇帝的女兒,也有無封的情況。
“那你是皇帝的女兒?”顧輕舟問她,“可是,史冊上并沒有你。”
“若是有我,我還能活嗎?”阿蘅冷哼道,“你連這點見識也沒有?”
顧輕舟想起,倒數第二位皇帝是在民國前四年去世的,而她那時候正好四歲。
她可能并不是皇帝的女兒。
她的乳娘和師父,都是倒數第二位皇帝的皇後葉赫那拉家的家奴,阿蘅又承認她們是姊妹,那麼,顧輕舟也是皇後所生。
至于她,應該就不是公主了,因為算命先生說過,她的确是顧圭璋的女兒,隻是算命的把她的生辰提早了一個月。
自從師父的身份暴露,顧輕舟就都知道了。
她隻是沒想到,她還有個姐姐。
“你為何來找我?”顧輕舟問她,“我看你的樣子,并不是打算叙舊。”
“我們是親姊妹,母親和我們的朝廷都需要你,你要跟我走,這是你的責任,與生俱來的。”阿蘅道。
她随意坐着,顧輕舟卻感覺到了她的居高臨下。
“我的責任?”顧輕舟反問。
阿蘅點點頭:“你别忘了,是誰養大了你!可不是顧家,也不是其他人,是我們的錢财和人,養大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