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一邊吃飯,一邊沉思。
司行霈給她夾菜。
“想什麼呢?”司行霈問她。
顧輕舟擡眸:“芳菲她”
“怎麼了?”
“她會不會對你的感情,超過了親情?”顧輕舟問。
司行霈啼笑皆非。
他知道顧輕舟從小在鄉下,身邊沒有兄弟姊妹。
回到顧公館之後,她跟顧家的人沒有常年一起生活的經驗,所以他們不算特别熟。真正的兄弟姊妹是如何的,她隻怕不懂。
“沒有。”司行霈道,“她比較依賴我,這很正常。”
家人是一個整體,當外人進入時,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都會覺得外人入侵了他們家,奪走了他們的姐姐或者兄長。
這是很常見的感情,所以很多小孩子對嫂子或者姐夫充滿了敵意。
等他們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感情,甚至過了适應期,他們都會把嫂子或者姐夫視為親人。
芳菲隻怕還在一下子懵了的初期。
司行霈的處理,比較簡單粗暴,直接告訴她以後少些來往,好似要跟她斷絕關系一樣,芳菲會更加難受,他能理解。
他也把自己的理解,說給顧輕舟聽:“再過些日子,她會喜歡你的。”
誰能不喜歡你呢?
司行霈覺得,顧輕舟是最會讨人喜歡的,若是他的家人有不喜歡顧輕舟的,那肯定是他們不對。
芳菲也會喜歡這個嫂子的。
“我覺得不是。”顧輕舟道,“她似乎隻想成為你心中唯一的女人,從來沒想過你娶親。抱着這種想法的,不應該是親妹妹。”
司行霈神色微凜。
顧輕舟的話,讓他特别反胃。
“輕舟,你想太多了。”司行霈道。
顧輕舟颔首:“但願吧。”
說罷,她低頭吃飯。
而司行霈,因為顧輕舟的話,渾身惡寒,想想都覺得詭異,就把這個念頭抛開。
飯後,他們倆沿着後花園散步。
雨花石的小徑,顧輕舟挽住了他的胳膊,走得緩慢。
她的纖柔襯托着他的英武,十分的相配。
司行霈問顧輕舟:“你對我,沒什麼信心嗎?”
顧輕舟詫異:“這話何意?”
“你似乎把芳菲當敵人。當女人疑神疑鬼的時候,肯定是有什麼蛛絲馬迹。我能想到的蛛絲馬迹,就是我的做法讓你不放心。”司行霈道。
顧輕舟一梗。
司行霈始終堅持,芳菲對他是親情。他的想法有三:首先他的親情太過于缺乏,芳菲和老太太是難能可貴的,少之又少,他不願意失去;其次,他覺得親情更加能接受,否則就太惡心了,他甯願是;還有,顧輕舟沒有兄弟姊妹,她沒有經曆過,所以她的猜測沒有任何說服力。
顧輕舟聽出了他的話。
在司行霈心中,對芳菲是沒有任何半分绮思的。
确定了這一點,顧輕舟就沒有顧忌了。
“我很信任你。”顧輕舟依靠着他,“就像你說的,我從小沒有兄弟姊妹陪伴着長大,這種感情我不懂。”
司行霈捏了下她的鼻子。
話題到了這裡,司行霈趁機道:“将來我們多生幾個孩子!”
顧輕舟捶了他一下。
司行霈道:“生四個兒子,一個閨女!”
“為何隻要一個閨女?”顧輕舟不解。
“一個好,若是兩個女兒,我疼這個,對那個不公平。可疼愛又是很難公正的,總會偏愛一個,到時候我也為難。”司行霈道。
顧輕舟笑得前仰後合。
“那四個兒子呢,打算怎麼辦?這會兒就不怕偏心啦?”顧輕舟問他。
“兒子又沒打算疼。”司行霈道。
“不疼,生來做什麼?”
“萬一打仗呢?”司行霈道,“總得有人填上去。”
顧輕舟氣得甩手而去。
真是越說越混蛋了!
司行霈追上來,問她這個計劃如何。
“上輩子得造了多大的孽,這輩子才投生做你的兒子啊?”顧輕舟道,“八字還沒一撇,你就這樣不靠譜!”
她氣哼哼的走了。
司行霈亦步亦趨跟着,不時說說混賬話,氣得顧輕舟停下來折了樹枝打他。
這麼一鬧,差不多就消食了。
要離開的時候,顧輕舟突然撲到了他懷裡,踮起腳尖摟住了他的脖子。
難得她如此動容。
“司行霈,我很期盼有個家。”顧輕舟低聲,“和你的家。”
司行霈眼眶發熱。
他抱緊了她。
等司行霈走後,顧輕舟也回到了新宅。
她翻看了信件,除了司慕的電報,還有些其他的。
司慕的電報沒有任何問題,顧輕舟就放到了旁邊。
她正在準備上樓的時候,電話響起。
顧輕舟接起來。
“二嫂。”電話裡,居然是司芳菲的聲音,顧輕舟不由坐正了身姿,臉上的神色凝重了起來。
她收斂笑意。
“芳菲,怎麼了?”顧輕舟的聲音不變,柔婉含笑,臉上卻毫無表情。
“二嫂,你什麼時候有空到南京來玩啊?”司芳菲笑道,“好些日子不見你,甚是想念。”
她跟顧輕舟不熟。
談想念,更是詭異。
顧輕舟就知道,原來司芳菲不清楚那天她的偷窺,已經被顧輕舟和司行霈知道了。
司芳菲還以為自己黃雀在後。如此,倒也不錯,就讓她這麼以為吧。
故而,顧輕舟的态度端正,如常笑道:“我這邊太忙,實在不好意思啊芳菲。要不,你到嶽城來玩?”
“我倒是很想去,可惜”司芳菲歎了口氣,“我大哥今天是不是去了?”
“是的。”顧輕舟道。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下。
她的停頓,會誤導人。
果然,司芳菲也沉默了下,似乎在思考什麼。
“大少帥已經走了。”顧輕舟停頓之後,緊接着說。
司芳菲笑了起來,聲音脆脆的,卻有種莫名的寒意,她笑道:“二嫂你好客氣啊,居然叫大少帥,你不叫大哥的嗎?”
顧輕舟也笑笑。
司行霈說顧輕舟不懂兄妹感情,顧輕舟卻覺得司行霈不懂女人。
顧輕舟始終堅持自己的看法。
她不懷疑司行霈,而司行霈也能妥善處理,他會把顧輕舟放在第一位,任何人不會與顧輕舟并列。
任何人,包括司芳菲。
司芳菲的種種,顧輕舟不再過心。
她也替司芳菲難過。
司芳菲一定有種萬念俱灰的痛苦。當女人沉浸在這樣的痛苦裡,也許會變得偏激,也許會變得堅強。
司芳菲會變得如何,顧輕舟就掌控不了了。
“還是,你沒把他當大哥?”司芳菲倏然問。
顧輕舟道:“芳菲,我怎麼聽不懂你的話?”
話筒裡,有一聲輕微的咯吱,似乎是指甲猛然劃在桌面,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司芳菲有一瞬間的失控。
而她的聲音是不變的:“一家人嘛,應該親近些。二嫂,大哥跟二哥可能感情沒那麼好,你應該多勸勸他們。”
顧輕舟道:“哦。”
她字字句句做出心虛的姿态,就是不接司芳菲的問題,讓司芳菲摸不透她此刻的狀态。
挂了電話,顧輕舟獨坐沉思。
“芳菲能否解脫?”顧輕舟扪心自問,“假如她不能解脫,必然要對付我。司行霈哪怕不把她放在第一位,她仍是他為數不多的親情;她是司督軍最疼愛的女兒,老太太最喜歡的小孫女若是我”
她開始有了點壓力。
到時候,是該重一點還是輕一點?
顧輕舟默坐良久,預感不太順利。
當天晚上,她去了趟顔公館,顔洛水兩口子、顔一源和霍攏靜都在,義父也沒有走。
吃了頓飯之後,大家閑坐一處聊天。
顔太太和顔新侬有點事情商量,顧輕舟等人就去了顔洛水那邊摸牌。
顧輕舟特意把話題往司芳菲身上引。
“芳菲姐啊?”顔一源道,“她又漂亮又大方。”
就連顔洛水也道:“芳菲姐姐人很厚道,你可以放心和她來往。”
司芳菲對朋友,或者陌生人,都是慷慨熱情,從來不争長短,而且把每個人都照顧好。
顔洛水和顔一源比她小,都非常樂意和她玩。
司芳菲從小就練達,比同齡的孩子早熟。
當衆人還是小屁孩子時,她就能幫着司夫人待人接物,從小就樣樣出色。
“輕舟,你怎麼了?”霍攏靜發現,顧輕舟看牌的樣子太專注了,似乎在遮掩什麼。
顧輕舟揚起臉,笑道:“我這牌太差了。”
衆人笑起來。
話題也就揭了過去。
别說司督軍了,就是親戚朋友們,也沒人不喜歡司芳菲。
哪怕是不喜歡,也挑不出司芳菲的錯兒來。
“真夠棘手的。”顧輕舟想。
她不是怕司芳菲,而是擔心司督軍和老太太想不通。
為什麼那麼好、沒有一點缺點的司芳菲,會跟顧輕舟鬧成這樣!
一旦顧輕舟跟司芳菲起了沖突,司督軍絕不會對司瓊枝那樣理性判斷對錯。
司督軍到時候隻怕也想:輕舟能跟芳菲鬧矛盾,應該各打五十大闆,兩個人都有錯。
别說司督軍了,就是顔洛水他們,不也是覺得司芳菲絕不會出錯嗎?
顧輕舟輕輕歎了口氣。
真有點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