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間客棧極少,且動辄漫天要價,環境更不能和驿館相比。
月上柳梢頭,山林間時不時可聞野狼嘯月,最近的一處鎮子還要走三十裡路,這家驿館毫無疑問是最優選擇。
隻要向驿館說明來意,搬出他前太子的身份;再不濟,霍晚绛的身份也何其顯貴,拿出來擺弄擺弄,再拿些錢财、說點好話打點一通,不是沒有希望。
這可不是他盲目自信,而是從前的作風留給他的底氣。
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因性情、治國理念都與暴戾的晉帝截然不同,故而美名在外,民間百姓、大小官吏無不愛戴、敬重于他。
隻是一場謀反後,大不敬和不孝罪名扣下,他從前的所有名聲和美好,就什麼也不剩了。
山高皇帝遠,不知長安之外的人是如何看待他的。
雪中送炭的人不多,落井下石的人不少,他不敢賭。
更舍不得拉下這張臉,去低三下四地求人家。
霍晚绛還能不清楚他太要臉皮太害臊了?
誰還沒有點莫名其妙的自尊和清高了,隻是這個世道,太要臉面的人,根本活不下去。
她在霍家被叔母冷待挑刺的日子可不是白過的。
霍晚绛松開淩央的袖子,挽上阮娘的手臂,和她一齊上前扣響了驿館的門。
于問在一旁緊張得滿頭大汗,雙手不住絞着衣袖,小聲問淩央:“郎君,你說女君這樣能行嗎?她的膽量怎麼偏就在這種時候大得厲害?”
從前就算是東宮養的狗遛到這些窮鄉僻壤,驿館的人也要彎腰屈膝接應,他這個做下人的和淩央一樣,都拉不下臉。
他心裡對霍晚绛的欽佩不由又多三分。
淩央搖頭:“我也不知道,且看看吧。”
不一會兒,驿站内當真有人來應。
隻見大門一開,霍晚绛面上笑意更濃,又乖又甜,卻絕無半分谄媚讨好之色。
阮娘和驿卒絮絮叨叨不知說了些什麼,隔得略遠,淩央聽不清,但也能猜出個七八分,無非就是搬弄出霍晚绛的身份來說好話。
驿卒的臉色,起先由不耐煩再到滿臉震驚,最後又化作好一通糾結:“這......你們等等,我先去入内回禀驿丞大人。”
大門再度關上了。
于問看得心都緊緊揪着,他可不想宿在荒郊野嶺啊。
令他們驚奇的是,驿館的大門很快就再度敞開,此間驿丞更是親自來迎接,聲音甚至帶着欣喜:
“不知女君與郎君遠道而來,有失遠迎,快請入内。嘶,淩郎君人呢——”
于問還沒反應過來時,淩央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走吧,事成了。”
她還當真有幾分本事。
驿館今夜隻接待了他們幾人。
飽餐一頓後,談話間,淩央才知這驿丞緣何敢違反朝廷律令接待他們。
原來,當年武安侯夫婦南下時曾住過這間驿館,也是眼前驿丞接待的二人,因此結緣。
武安侯夫婦是國之棟梁,大晉無人敢不崇敬,驿丞自然也對他們的女兒愛屋及烏,禮待有加。
嗯?那他淩央,就是這驿丞對霍晚绛的愛屋及烏喽?
淩央不知道,未來靠她過活的次數還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