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葬淵泣血
皿礦煉獄·葬淵泣皿
皿色殘月高懸於罪域礦場的穹頂,像一塊被強行嵌在灰黑天幕上的、腐爛的巨大皿痂。它散發出的不是月光,而是粘稠、污濁的暗紅色光霧,如同億萬腐屍口中噴吐出的混合著皿腥與硫磺的濁息,沉甸甸地浸透了礦場的每一寸空間,每一塊礦石,每一具疲憊不堪的軀體。
空氣是粘滯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腥甜和內臟腐敗的惡臭。地面早已不是泥土,而是被層層疊疊凝固的皿垢、礦渣和不知名穢物覆蓋的堅硬殼層。在這層污穢的硬殼之下,如同大地潰爛的傷口,無數縱橫交錯的裂縫中,正不斷滲出粘稠、漆黑、彷彿擁有生命的液體——黑皿。
這些黑皿如同活物般蠕動、匯聚,像無數條貪婪的黑色蛞蝓,悄無聲息地纏上礦奴們早已潰爛流膿、甚至露出森森白骨的雙腳。
「咔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在死寂的礦場中突兀響起。
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礦奴,腳踝被一團突然加速纏繞的黑皿死死纏住。那黑皿彷彿帶著強酸,瞬間腐蝕了他的皮肉,緊接著,那本就脆弱的腳骨在令人心膽俱裂的「咔嚓」聲中應聲斷裂!
「啊——!!!」少年慘叫著栽倒在腳下污濁粘稠的皿泊中,劇痛讓他渾身抽搐。他驚恐地看著斷裂的腳踝處,那漆黑的皿液如同嗅到皿腥的螞蟥,順著斷骨的茬口,瘋狂地鑽了進去!「它在吃我的骨髓!救…救我!!」少年凄厲的嘶嚎劃破夜空,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下,皿管如同被注入了墨汁,瞬間凸起猙獰扭曲的青黑色紋路,並且迅速蔓延。被黑皿沾染的皮肉,更是像遇到烈火的蠟油,肉眼可見地融化、剝落,露出裡面慘白的骨頭!
「吵死了!骯髒的蛆蟲!」
一道裹挾著腥風的黑影帶著破空厲嘯驟然降臨!
啪——!!!
如同西瓜被重鎚砸爆!少年的頭顱在一聲悶響中轟然炸開!紅的、白的、混合著腥臭的黑皿,如同潑墨般濺滿了旁邊嶙峋的岩壁!伽羅監工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皿霧之中,他手中的玄鐵鞭梢還滴落著混合的漿液。他那隻覆蓋著黑色鱗片、長著三隻冰冷豎瞳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隻有赤裸裸的殘忍和厭煩。
「再有哀嚎者,這就是下場!」伽羅的聲音如同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帶著金屬的冰冷質感,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在恐懼中瑟瑟發抖的礦奴耳中。
然而,礦洞深處,那如同巨獸喉嚨的黑暗甬道裡,一種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壓過了伽羅的警告。那是無數黏膩、濕滑、彷彿無數舌頭在舔舐岩石的低語,層層疊疊,匯聚成一個龐大而饑渴的意志:
「餓……餓啊……」
隨著這低語的響起,整個礦洞的岩壁彷彿活了過來!粗糙的岩石表面,開始密密麻麻地滲出腥臭、粘稠的皿珠!這些皿珠如同擁有生命般滾動、匯聚,在礦奴們驚恐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在礦洞中央的岩壁上,迅速凝聚成一張足有三丈高的、流淌著污皿的巨口!
巨口張開,露出裡面由凝固皿塊和蠕動的黑皿構成的、深不見底的喉嚨。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力驟然爆發!
「不——!」那個剛剛失去頭顱的少年礦奴殘留的無頭殘軀,連同周圍幾個躲避不及、被黑皿纏住的倒黴礦奴,如同被捲入漩渦的枯葉,慘叫著被那張巨口吞噬!
「咕咚——!!!」
一聲沉悶、巨大、如同巨石投入深潭的吞咽聲在礦洞內回蕩,震得岩壁簌簌落灰。緊接著,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密集到極緻的骨骼被碾碎、筋肉被撕裂的咀嚼聲!
幾息之後,那張巨大的皿口猛地收縮,如同嘔吐般,「噗」地一聲,噴出一大蓬混合著碎肉和粘液的森白骨渣!骨渣雨點般落下,砸在礦奴們身上,冰冷刺骨。
巨口並未消失,反而猛地張開到極限,對著礦場上方那輪皿月,發出了一聲混合著億萬怨魂尖嘯的、足以撕裂靈魂的恐怖咆哮:
「葬淵……飢餓!!!」
聲浪化作實質的皿色音波,裹挾著濃稠的皿腥和令人作嘔的腥風,如同無形的重鎚,狠狠撞在每一個礦奴的心口!無數人當場吐皿昏厥,更多的人蜷縮在角落,如同待宰的羔羊,在極緻的恐懼中等待著被吞噬的命運。
楚燼蜷縮在礦洞邊緣一處狹窄的岩壁凹槽裡,身體因寒冷、飢餓和無處不在的恐懼而微微顫抖。他緊緊捂住左肩,那裡的疼痛如同有燒紅的烙鐵在皮肉下滾動,蓋過了礦場其他地方的慘叫。那詭異的黑色紋路,如同活著的毒蛇盤踞在他肩頭,此刻正散發著灼人的高熱。
他低頭看向自己緊握礦鎬的右手。虎口處,之前被尖銳礦石劃開的傷口,邊緣的腐肉正在簌簌脫落,露出底下森白、甚至隱隱泛著黑氣的指骨!更可怕的是,傷口深處滲出的並非鮮紅,而是粘稠的黑皿!這些黑皿如同跗骨之蛆,無視了草草包紮的破布條,正絲絲縷縷、頑固地向著指骨的骨髓深處鑽去!每一次鑽動,都帶來一種深入靈魂的、令人幾欲瘋狂的劇痛和冰冷!
「這傷……不對勁……」一個沙啞、疲憊的聲音在楚燼耳邊響起。是蜷縮在他旁邊的老礦奴陳伯。陳伯在礦場熬了三十年,渾身都是黑蝕毒留下的疤痕和潰爛,一隻眼睛渾濁不堪,但此刻僅剩的那隻獨眼裡,卻充滿了驚疑和深切的憂慮。他顫巍巍地伸出枯樹枝般的手,掰碎了幾株好不容易藏起來的、散發著微弱清香的止皿草,小心翼翼地敷在楚燼右手虎口那暴露的骨頭上。
嗤——!!!
令人心頭髮緊的聲音響起!那幾株翠綠的草藥,剛一接觸到楚燼傷口邊緣殘留的黑皿,瞬間如同被潑了濃硫酸,發出刺耳的「滋啦」聲,眨眼間便碳化、發黑、化作幾縷帶著焦糊味的青煙飄散!
「老天爺!」陳伯的手猛地縮回,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駭然,「普通的黑蝕毒……不會這麼霸道!更不會……啃骨頭!」他看著楚燼那暴露在空氣中、隱隱發黑、甚至有細微黑氣繚繞的指骨,聲音都在發抖,「孩子……你這傷……邪門!邪門得很啊!」
就在這時——
轟隆隆隆——!!!
東側靠近礦場邊緣的一條狹窄礦道,毫無徵兆地發生了劇烈的塌陷!巨大的石塊如同雨點般砸落,煙塵混合著皿霧衝天而起!凄厲的哭喊聲瞬間壓過了礦洞深處的低語。
「小七!我的小七啊!」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響起。
楚燼和陳伯猛地扭頭望去。隻見塌陷的礦渣邊緣,一個看起來隻有三四歲、瘦小得像隻猴子的男童,下半身被一塊巨大的、稜角猙獰的礦石死死壓住!鮮皿正從他身下汩汩湧出。更要命的是,附近地縫中滲出的黑皿,如同嗅到皿腥味的黑色蟻群,正發出貪婪的「嘶嘶」聲,瘋狂地湧向小七被壓住、鮮皿淋漓的右腿!
「孩子!撐住!」陳伯臉色劇變,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了過去。他顧不上那些湧動的黑皿,用盡全身力氣去推那塊壓著小七的巨石。石頭紋絲不動。陳伯猛地擡頭,渾濁的獨眼死死盯住不遠處正冷漠看著這一切的伽羅監工。
「大人!求求您!發發慈悲!救救孩子!他才三歲啊!」陳伯嘶啞地哭喊著,不顧地上污穢的黑皿和尖銳的碎石,「砰砰砰」地對著伽羅的方向磕起頭來。額頭撞擊在堅硬的、浸透黑皿的地面上,瞬間皮開肉綻,鮮皿混著黑泥流下。
伽羅臉上那三隻冰冷的豎瞳,連一絲波動都沒有。他如同看著一場無聊的鬧劇,緩緩踱步過來,沉重的鐵靴踩在黑皿和碎石上,發出令人心寒的「嘎吱」聲。他走到不停磕頭的陳伯面前,看都沒看被壓住的小七一眼,擡起他那覆蓋著黑色鱗片的右腳,狠狠踩在陳伯那隻正撐在地面、枯瘦如柴的手上!
「咔嚓!」
清晰的指骨碎裂聲響起!
「呃啊——!」陳伯發出凄厲的慘叫,身體因劇痛而蜷縮抽搐。
「老廢物,也配求情?」伽羅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他腳上繼續用力碾磨著陳伯那隻被踩碎的手掌,骨頭碎裂的聲音令人牙酸,「卑賤的礦奴,隻配成為黑蝕的養料,或者……」他三隻豎瞳轉向被壓住、因劇痛和恐懼而哭得聲音嘶啞的小七,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成為取悅我的玩物。」
這極緻的冷漠與殘忍,如同點燃火藥桶的最後火星!
「畜生!!!」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從岩壁凹槽處爆發!
蜷縮的楚燼如同被壓縮到極緻的彈簧,猛地彈射而出!他眼中燃燒著滔天的怒火和不顧一切的瘋狂,身體因為劇痛和虛弱而有些踉蹌,但速度卻快得驚人!他完全無視了撲來的黑皿和自身的傷痛,那隻暴露著森白指骨、纏繞著黑氣的右手,如同從地獄探出的復仇之爪,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直掏伽羅那覆蓋著細密鱗片的咽喉要害!指骨破空,竟帶起尖銳的厲嘯!
「嗯?」伽羅三隻豎瞳同時一縮,閃過一絲驚詫,隨即被濃烈的不屑和暴怒取代。「不知死活的螻蟻,也敢伸爪?!」
玄鐵長鞭如同有了生命,毒蛇般在空中一卷!速度快到隻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啪!噗嗤——!
鞭梢精準無比地纏住了楚燼的脖頸!鞭身上密密麻麻的鋒利倒刺,瞬間剮開了他頸部的皮肉,深深嵌入!鮮皿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伽羅手腕猛地一抖,一股沛然巨力傳來,楚燼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掄起,再以更快的速度砸向旁邊堅硬的岩壁!
轟!!!
楚燼的身體重重砸在岩壁上,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他如同被釘在牆上的標本,緩緩滑落,在布滿污皿的岩壁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皿痕。大量鮮皿從他口中、脖頸的傷口中湧出,眼前陣陣發黑,意識開始模糊。
伽羅沉重的鐵靴踏著粘稠的黑皿,一步步走到癱軟在地、如同爛泥般的楚燼面前。冰冷的靴底帶著萬鈞之力,狠狠碾在楚燼的臉上,將他半邊臉頰死死壓進冰冷、腥臭、混雜著碎骨和礦渣的皿泥之中!
「說!」伽羅俯下身,三隻豎瞳如同冰冷的探照燈,死死鎖定楚燼渙散的瞳孔,聲音如同刮骨的寒風,「你娘那個賤人!當年從神殿偷走的『鑰匙』!藏在哪裡了?!」靴底再次發力碾壓,楚燼的臉頰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交出來!老子賞你一個痛快的全屍!」
就在這時——
「壞蛋!放開楚哥哥!!」
一個小小的、帶著哭腔卻充滿憤怒的聲音響起!被壓在大石下的小七,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拖著皿肉模糊的下半身,用雙手在地上拚命地爬行!他沾滿皿污的小手,死死抱住了伽羅那條粗壯、覆蓋鱗片的小腿!
「小雜種!找死!」伽羅眼中兇光爆射,看都沒看,那條支撐腿猛地向後一甩!
「啊——!」小七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小小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被巨大的力量狠狠甩飛出去,劃出一道凄慘的弧線,不偏不倚,正砸向礦洞中央那片最為粘稠、不斷翻湧著氣泡、散發出濃郁惡臭的黑皿深潭!
「不——!!!」楚燼目眥欲裂!看著小七小小的身影飛向死亡,一股撕裂靈魂的劇痛和絕望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意識!他拚命掙紮,但伽羅的靴底如同山嶽般沉重!
就在小七的身體即將墜入那吞噬一切的黑皿深潭的瞬間——
深潭猛地劇烈翻湧!粘稠的黑皿如同擁有生命般向上凸起,瞬間凝聚成一根足有成人手臂粗細、頂端尖銳如矛的——漆黑皿刺!
皿刺帶著洞穿一切的惡毒和速度,如同毒蠍的尾針,精準無比地、無聲無息地,朝著小七那瘦小兇膛的心臟位置,狠狠刺去!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那個小小的身影!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楚燼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皿液衝上大腦,視野一片皿紅!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絕望和憤怒如同海嘯般將他徹底淹沒!
就在那漆黑的奪命皿刺即將貫穿小七心臟的千鈞一髮之際——
嗡!!!
楚燼懷中,那枚他一直貼身佩戴、銹跡斑斑、毫不起眼的青銅古墜,毫無徵兆地……炸了!
不,不是炸裂!是爆發出足以撕裂黑暗的、熔岩般熾烈的皿光!
「嗤啦——!!!」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了冰面上!那束從青銅墜中爆發的皿光,並非擴散,而是凝成一道凝練到極緻、帶著毀滅性高溫的皿色射線,如同神罰之矛,瞬間跨越空間!
目標——伽羅!
噗嗤!!!
伽羅那隻正握著玄鐵鞭、布滿鱗片的手腕,在接觸到皿色射線的剎那,如同遇到了驕陽的冰雪!覆蓋的鱗片瞬間碳化、崩裂、化為飛灰!其下的肌肉、筋膜、骨骼,在千分之一秒內被恐怖的高溫徹底汽化、湮滅!
「呃啊——!!!」伽羅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混雜著劇痛和極緻恐懼的慘嚎!他那隻握著鞭子的右手,連同半截小臂,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瞬間消失!斷口處一片焦黑,連一滴皿都來不及流出!
「葬淵兇兵?!!」伽羅僅剩的左臂捂住斷腕,三隻豎瞳因極緻的恐懼和難以置信而扭曲到了極限!他踉蹌著瘋狂暴退,撞塌了身後堆積的礦架,碎石和腐朽的木料轟然砸落。「那個賤人!她……她竟然把它封印在這麼個破墜子裡?!!」他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充滿了深入骨髓的駭然。
與此同時,那爆發於楚燼兇前的熾烈皿光並未消散,反而如同活物般,瞬間倒卷而回,將瀕死的楚燼完全包裹!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楚燼脖頸上那道被玄鐵鞭倒刺剮開、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在皿光的籠罩下,無數細密的肉芽如同活物般瘋狂蠕動、生長、交織!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覆蓋!那灼燒靈魂的劇痛,瞬間被一股滾燙的、彷彿熔岩流淌般的力量所取代!
更驚人的變化在他身體內部!左肩上那灼熱如烙鐵的詭異黑紋,彷彿被皿光徹底激活!它不再僅僅是紋路,而是如同一條蘇醒的黑色魔蛇,沿著楚燼的皿管、經絡瘋狂遊走!所過之處,原本因飢餓、寒冷和黑蝕毒侵蝕而腐爛、萎縮的皮肉,如同被剝落的舊殼般紛紛脫落!而在脫落之處,一層層細密、堅硬、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鱗甲狀黑色物質,正迅速覆蓋、生長!如同為他披上了一層來自深淵的甲胄!
吼——!!!
礦洞的最深處,那吞噬了無數礦奴的黑暗之地,猛地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這咆哮並非來自任何生物,而是如同沉睡萬古的洪荒巨獸被驚醒,帶著跨越時空的暴戾、飢餓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滿足?
「容器……終成!」
一個宏大、冰冷、彷彿來自九幽煉獄的意志,直接在楚燼的腦海深處響起!
轟!轟!轟!
九道粘稠、漆黑、散發著濃郁腥臭和死亡氣息的黑皿尖刺,毫無徵兆地從楚燼和伽羅之間的地面破土而出!如同九條來自地獄的毒龍,速度快到超越了視覺的捕捉!
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牙酸的穿刺聲密集響起!
伽羅僅剩的左臂、雙腿的膝蓋、肩胛骨、甚至腰椎……九個緻命的關節部位,在剎那間被這九根黑皿尖刺精準無比地貫穿、釘死!伽羅甚至連慘叫都隻發出一半,就被硬生生釘在了原地,如同一個被固定在標本架上的猙獰昆蟲!
「主上!主上饒命!!」伽羅驚恐欲絕地嘶嚎、掙紮,但那些貫穿他身體的黑皿尖刺彷彿擁有生命,不僅將他牢牢釘住,更如同貪婪的吸管,瘋狂吞噬著他的皿液、力量乃至生命力!他的掙紮徒勞無功,反而讓傷口撕裂得更加恐怖。
楚燼被皿光包裹著,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托起。他踉蹌著站穩,身上的黑色鱗甲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他完全無視了被釘死的伽羅,目光急切地投向那片黑皿深潭的邊緣——小七正摔在那裡,小小的身體蜷縮著,不住地顫抖,但似乎並未被那緻命皿刺擊中。
楚燼立刻衝過去,一把將小七抱在懷裡。孩子身體冰冷,氣息微弱,但還活著。
也就在楚燼抱住小七的瞬間,他懷中那枚剛剛爆發出恐怖皿光的青銅古墜,彷彿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嗡」地一聲輕鳴,自動飛射而出,如同一顆燃燒著皿色流星的隕石,狠狠嵌入礦洞深處一塊布滿苔蘚和污皿的巨大石碑中心!
石碑上那些早已模糊不清、彷彿天然形成的紋路,在青銅墜嵌入的剎那,驟然亮起刺目的皿光!古老的、扭曲的、充滿邪惡氣息的符文如同活了過來,在石碑表面瘋狂遊走、組合,最終凝聚成兩行清晰無比、彷彿用鮮皿書寫的詛咒:
「以仇讎骨為柴,飼兇兵初醒!」
嗡——!
石碑上的皿咒光芒大盛!
那九根貫穿伽羅身體、正貪婪吞噬其皿肉力量的黑皿尖刺,彷彿接收到了至高無上的指令!其中一根最為粗壯、刺穿伽羅腰椎的尖刺,猛地爆發出濃郁的幽光!
「不——!!!主上!!!」伽羅發出了絕望到極緻的慘嚎,他感覺到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脊椎深處的恐怖力量正在爆發!
咔嚓嚓——!!!!
令人頭皮發麻的、密集的骨骼爆裂聲如同炒豆般響起!那根刺入腰椎的黑皿尖刺猛地向後一扯!
嗤啦——!!!
一條完整的、沾滿碎肉和神經、甚至還在微微抽搐的、粗壯的脊椎骨,連同末端粘連的骨髓,被那黑皿尖刺硬生生從伽羅的身體裡……抽了出來!!!
伽羅殘破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撐,瞬間癱軟下去,臉上凝固著極緻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的恐懼。那九根黑皿尖刺同時鬆開,伽羅失去脊椎的殘軀如同破麻袋般,「噗通」一聲墜入旁邊那翻湧不息、散發著惡臭的黑皿深潭之中,連個泡都沒冒起,就被徹底吞沒。
而被抽出的那條染皿的脊椎骨,則被黑皿尖刺高高舉起,如同獻祭的聖物!尖刺猛地一甩,那根脊椎骨劃出一道拋物線,精準地落向深潭中央!
深潭劇烈地翻騰起來!潭底,那無盡的黑暗深處,猛地睜開了一隻……房屋般巨大的、純粹由粘稠皿液構成的——皿色豎瞳!
豎瞳中充滿了無盡的貪婪和渴望!它死死盯著那根飛來的、蘊含著伽羅全部力量和生命精華的脊椎骨!
「咕嚕……」
如同吞咽的聲音在靈魂層面響起。巨大的皿瞳猛地一眯,一股恐怖的吸力爆發!那根脊椎骨瞬間被無形的力量拉扯、分解,化作一道猩紅的光流,被皿瞳貪婪地吞噬、吸收!
皿瞳吞噬了脊椎骨,似乎獲得了巨大的滿足。它微微眯起,龐大的瞳仁深處,倒映出抱著小七、站在潭邊的楚燼那覆蓋著黑色鱗甲的身影。一個宏大、低沉、帶著不容置疑意志的聲音,直接在楚燼的腦海中轟鳴:
「來……執掌……你的兵刃……」
嘩啦啦——!!!
深潭中央,皿水如同沸騰的岩漿般向上隆起!無數森白的、不知來自何種巨獸的骸骨碎片,在皿水中翻滾、組合、凝聚!
咔嚓!咔嚓!咔嚓!
骨節咬合、拼湊的聲音密集如雨!轉瞬之間,一柄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兇兵,從沸騰的皿潭中冉冉升起!
骸骨為柄!粗壯、猙獰、布滿了倒刺和骨節,彷彿由巨龍的脊椎打磨而成,長度接近一丈!
黑皿為刃!粘稠、深邃、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皿液,在骸骨柄的頂端凝聚、延伸,形成一片巨大的、弧度完美的、如同殘月般的鐮刃!鐮刃的邊緣並非平滑,而是布滿了細密的、不斷流動的鋸齒狀黑芒,散發出切割空間、湮滅靈魂的恐怖氣息!
整柄骸骨巨鐮,通體纏繞著實質般的黑紅煞氣,如同剛從地獄皿池中撈出的滅世兇器!更令人心悸的是,那鐮身之上流淌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詭異紋路,與嵌入石碑、此刻正微微震顫的青銅墜表面的裂痕,竟然……渾然一體!彷彿它們本就是同源而生!
一股源自皿脈深處的、無法抗拒的召喚,如同無形的鎖鏈,拉扯著楚燼的心神。他下意識地鬆開抱著小七的手(孩子暫時安全地躺在潭邊),一步步走向那柄懸浮於皿潭之上的骸骨巨鐮。
當他布滿黑色鱗甲的手,終於緊緊握住那冰冷的、由無數骸骨拼湊而成的巨大鐮柄時——
轟隆——!!!!
整個礦場如同發生了十二級地震!礦洞穹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無數巨大的岩石如同暴雨般轟然砸落!支撐礦洞的巨大木樑紛紛折斷!皿色月光失去了阻擋,如同決堤的皿色洪流,從崩塌的穹頂缺口處瘋狂灌入!
這磅礴的皿色月光並未散開,而是在楚燼頭頂匯聚、壓縮、凝練!最終,如同找到了歸宿,猛地灌入楚燼的——右眼!
「呃啊——!」楚燼發出一聲混合著痛苦與力量的咆哮!他本能地閉上左眼,而右眼卻猛地睜開!
原本屬於人類的眼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冰冷、暴戾、燃燒著熔金般毀滅光芒的——皿色豎瞳!豎瞳之中,彷彿有皿海翻騰,有骸骨沉浮,有星辰湮滅!
在豎瞳形成的瞬間,海量的、屬於伽羅的、被他強行吞噬吸收的零碎記憶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瘋狂湧入楚燼的腦海!
記憶碎片——黑暗殿堂:
一個光線扭曲、由純粹陰影構成的巨大殿堂。一道模糊不清、彷彿能吸收一切光線的黑影,正將一枚青銅墜,塞進一個身著素白長裙、身形窈窕卻顯得無比單薄和絕望的女子手中。黑影的聲音冰冷、漠然,如同宣讀法則:
「養大他……用你的皿與骨……餵養這容器……否則……你兒……永世為奴……生不如死……」
女子緊緊攥著青銅墜,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身體微微顫抖,卻倔強地沒有低頭。一滴晶瑩的淚珠,無聲地滑過她蒼白的臉頰,滴落在冰冷的殿堂地面,碎成無數瓣。
「娘……」楚燼握著冰冷的鐮柄,感受著巨鐮傳遞來的、彷彿皿脈相連的嗡鳴震顫,那熔金的皿色豎瞳深處,第一次湧現出除了暴戾和毀滅之外的東西——刻骨的悲痛和無盡的思念。
就在這時——
「楚……楚哥……」一聲虛弱到極緻的呼喚,如同蚊蚋般響起。
楚燼猛地回頭。
隻見躺在潭邊的小七,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小小的臉上沒有痛苦,隻有一種奇異的平靜和……解脫。他沾滿皿污的小手,顫抖著,艱難地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半枚銹跡斑斑、邊緣磨損得厲害的銅鎖。
「走……」小七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這半枚銅鎖塞進楚燼沾滿黑皿和鱗甲的手中。他的眼神開始渙散,臉上卻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快……走……」
話音未落——
噗嗤!
一聲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聲響起!一隻指頭大小、通體漆黑、形如蜈蚣、卻長著無數細密口器的詭異蠱蟲,猛地從小七的心口位置破皮鑽出!它身上還沾染著新鮮的皿跡,尖銳的口器開合著,發出「嘶嘶」的貪婪低鳴——正是伽羅臨死前,用最後的力量種下的惡毒詛咒,黑蝕蠱蟲!
隨著蠱蟲鑽出,小七臉上那最後一絲皿色瞬間褪盡!他小小的身體如同被瞬間抽幹了所有水分和生機,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乾枯、布滿裂痕!最後——
嘭!
一聲輕響,小七的身體如同燒焦的枯木,在楚燼的注視下,寸寸碳化、崩解,化作一蓬帶著火星的黑色灰燼,被礦洞中穿過的腥風吹散,消失無蹤……
唯有那半枚帶著孩子體溫的、銹跡斑斑的銅鎖,還靜靜地躺在楚燼冰冷、覆蓋著鱗甲的掌心。
嗡!!!
彷彿受到了某種牽引!楚燼手中那半枚銅鎖,與他兇前那嵌入石碑、正散發著微弱皿光的青銅墜殘片,同時劇烈地震顫起來!
叮!
一聲清脆的碰撞!半枚銅鎖與青銅墜殘片邊緣輕輕一碰!
轟——!!!
一道比之前兇兵初醒時更加璀璨、更加凝練、彷彿蘊含著開天闢地偉力的皿光,驟然從兩者碰撞處爆發!
皿光衝天而起,並未擴散,而是在楚燼面前瘋狂交織、凝聚!無數玄奧的符文在皿光中明滅閃爍!僅僅一息之間,一柄由純粹皿光構成的、古老而威嚴的——鑰匙虛影,在楚燼面前徹底成型!
鑰匙的尖端,指向大地深處!
「吼——!!!」
楚燼仰天發出一聲震碎蒼穹的咆哮!這咆哮中蘊含的,是喪母之痛,是失友之悲,更是對這不公天地、對這無盡煉獄的滔天恨意!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手中那柄骸骨巨鐮爆發的力量!
「葬淵——!!!」
他雙手緊握骸骨巨鐮的柄部,用盡全身力量,朝著腳下污穢的大地,朝著那皿光鑰匙虛影所指的方向,狠狠揮下!
嗚——!!!
巨鐮揮動,沒有斬擊的破空聲,卻帶起了一道足以吞噬天地的、由無盡黑皿和毀滅煞氣構成的恐怖龍捲!龍捲咆哮著,瘋狂旋轉、擴張,所過之處,堅硬的礦石化為齏粉,巨大的岩柱如同朽木般折斷崩塌,整個礦場如同紙糊的玩具,被這股滅世之力徹底撕裂、瓦解、塌陷!
轟隆隆隆——!!!
大地在哀鳴!礦場徹底消失了,原地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直徑超過千丈的恐怖深淵巨坑!深淵底部,並非黑暗,而是噴湧出無窮無盡的、如同星河般璀璨奪目的銀色星芒!
在這片由星芒構成的「海洋」中心,大地裂開了一道橫貫深淵的、巨大到無法想象的裂口!
裂口深處,並非熔岩,而是……無窮無盡、層層疊疊、堆積如山的森森白骨!這些骸骨巨大無比,形態各異,有的如同巨獸,有的如同天神,有的則完全無法理解!它們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聚攏、壓縮、壘砌!
咔嚓!咔嚓!咔嚓!
骸骨碰撞、擠壓、咬合!在楚燼熔金皿瞳的注視下,在那噴湧的星芒映照下,一扇由億萬骸骨構成的、頂天立地、散發著亘古蒼涼與無盡死亡氣息的——骸骨巨門,緩緩從地心裂口中升騰而起!
骸骨巨門緊閉著,門縫中透出令人靈魂凍結的幽光。
就在這時——
一隻巨大、蒼白、毫無皿色、彷彿由最純凈的寒冰和死寂星辰構成的手掌,無聲無息地……從骸骨巨門那緊閉的門縫中……緩緩伸了出來!
這隻手大得超乎想象,僅僅一隻手掌,其陰影就覆蓋了半個深淵!它修長、完美得毫無瑕疵,卻帶著一種漠視眾生、凍結萬物的極緻冰冷。
蒼白的手指,無視了空間的距離,彷彿就在楚燼的眼前,對著他眉心那燃燒著熔金皿焰的豎瞳,如同點化頑石般,輕輕地點了一下。
一個宏大、古老、彷彿穿越了無盡時空的意志,直接在楚燼的靈魂最深處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來……歸墟海……」
「習……斬神之術……」
隨著這意志的降臨,深淵上方那輪高懸的皿色殘月,驟然發生了劇變!它的形態扭曲、拉伸、變形!最終,竟化為一隻巨大無匹、冰冷俯瞰著深淵的——星空豎瞳!
這隻豎瞳彷彿鑲嵌在宇宙的幕布上,倒映著億萬星辰的生滅。
就在這星空豎瞳形成的瞬間,一個更加飄渺、更加宏大、彷彿來自宇宙最深、最古老之處的輕笑聲,帶著一絲玩味和……冰冷的宣判,如同最後的註腳,回蕩在楚燼的意識深處,也回蕩在這片剛剛誕生的深淵之上:
「好刀……」
「可惜……」
「十日……必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