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悶響還在凍窟窿裡蹦躂迴音。腳下墨藍冰膠闆子被炸開個黑窟窿,那洞口歪七扭八,活像被餓死鬼啃剩的冰疙瘩蛋糕。一絲絲賊兮兮的涼氣打洞底鑽上來,帶著股子幹得冒煙的銹鐵味混著陳年凍地瓜泥味兒,一個勁兒往鼻子裡拱。
李十三蹲在洞邊兒上,鼻尖都凍紅了,這味兒混著冰渣子吸進去,嗆得他直想打噴嚏。剛那通引爆折騰,炸得他半邊身子跟撒了墨藍顏料似的,全是冰膠沫子和鐵鏽灰,右手那五點冰星烙印倒是老實了,麻酥酥地蟄伏在皮肉底下,隻剩隱隱的脹痛。
「抽風洞?還是凍紅薯窖?」他嘀咕著,下意識揉了揉凍僵的腮幫子,「肥……」
「球」字沒出口,懷裡那鐵片疙瘩猛地一震!
不是之前的鬼畜模式,這次是悶悶的一聲嗡,震得他心口發麻。那破鐵片像是被底下的味兒勾引了,冰涼的觸感裡透出一股子急切?催命似的。
「下去磨豆腐吶?磨蹭屁!」丹田裡那位大爺更是火上澆油,意念炸得腦仁嗡嗡的,「再磨蹭,底下那破鐵鏽紅薯味兒就變餿了!趕緊鑽!把本鼎爺卡這冰耗子洞裡聞味兒,比蹲沙蜥屁股底下聞嗝還糟心!」
得,鑽!
李十三一咬牙,也顧不上洞壁凍得手疼,倆手扒住洞沿,身子一縮,頭朝下就往那黑咕隆咚裡探。洞壁粗糙冰冷,滿是冰炸開的碎茬子,硌得他骨頭疼。他扭著腰,屁股撅老高,像個拱地的凍蘿蔔,手腳並用往下蹭。
底下不是直上直下,彎彎繞繞。蹭了沒多會兒,光線徹底消失,隻剩下那股愈發濃烈的鐵腥紅薯味。他隻能憑著感覺瞎摸。洞壁時窄時寬,窄時差點卡成冰鎮罐頭,寬時又空得能摸到隔壁寒號鳥的巢。寒氣倒不像上面那麼瘮骨,反倒有股憋悶的燥勁,冰洞深處隱約傳來極細微的嗡鳴,聽著像蒼蠅搓腿。
終於,屁股下頭一空!
撲通!
一個沒留神,整個人像顆冰坨子似的砸在了堅硬冰冷的地面上。尾椎骨跟冰疙瘩親密接觸,痛得他嗷一嗓子,差點蹦起來。
「摔腚放屁二重奏?」鼎大爺意念一如既往的刻薄,「趕緊照照自個兒破布樣兒!鼻涕凍成棍兒了吧?」
李十三揉著摔成八瓣的屁股,齜牙咧嘴地撐起身子。眼前模糊的光影逐漸清晰。這底下空間比上面小多了,像個埋在半山的冰棺材。頂不高,洞壁依舊是萬年寒冰,但透著一種暗沉的昏藍。空氣污濁沉悶,濃得像灌了冰的鐵砂湯,鐵腥、泥土腥、還有一種淡淡的……類似乾枯苔蘚或者被遺忘在凍土深處的老樹根腐爛後的沉悶氣息——就是那股地瓜窖放久的「悶紅薯」味兒源頭。
最紮眼的,是眼前地上堆著一大團「垃圾山」——破碎扭曲的兵刃屍骸堆得跟墳圈子似的!斷劍殘槍、卷了刃的鬼頭刀、隻剩半拉鎚頭的狼牙棒……各種奇形怪狀的破爛鐵疙瘩歪七扭八插在冰渣凍土混雜的地面上,裹著厚厚一層暗藍冰霜和鐵鏽殼子,活似一群在冰葬場裡凍僵了手腳的殭屍保鏢。一股混著絕望和鐵鏽餿味的陳年怨氣打這堆「垃圾」裡頭絲絲縷縷往外冒,熏得人腦仁發脹。
李十三撇撇嘴,這「廢銅爛鐵墳頭兒」瞧著晦氣。他忍著膩歪往前走了幾步,想著趕緊找路出去。突然!他踩過一根橫在地上的斷裂斧柄——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尖銳的破空聲!
腳邊一片暗藍鐵渣裡,猛地彈起一抹刺目的冷光!速度奇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冰蠍!朝著他小腿肚就狠紮過來!
李十三嚇一激靈,下意識往後縮。那玩意兒叮噹一聲掉回鐵渣堆裡,不動了。湊近了看,是半截斷裂的短劍劍尖,銹得烏漆嘛黑,但斷口處卻磨得異常鋒利,寒光凜冽。剛才彈起的勁兒活像氣急敗壞的碰瓷。
「喲呵?冰鎮老碰瓷劍?」鼎靈意念帶著嘲諷,「破鐵片子也會蹦躂了?」
李十三心有餘悸,這下留神了,繞著那些「垃圾屍骸」走。可他剛邁出兩步,腳下一塊凍得跟鐵餅似的盾牌碎片邊兒上——滋啦!
一道細微的電弧猛地從旁邊一把彎曲的厚背砍刀刀脊凹槽裡彈射出來!藍汪汪的,像條受驚的小電蛇,滋溜一下燎在凍土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印子。
「還帶電?!」李十三頭皮發麻,趕緊縮腳。
他停在原地,不敢亂走了。這堆「鐵疙瘩墳頭兒」成了雷區。你不動,它們裝死;你靠近,就各種陰招招呼,跳腳的電弧,綳起來的銹釘子頭兒,甚至有把斷槍矛頭兒在陰影裡微微震顫,發出要命的輕鳴,彷彿隨時能離地飛起來給他開個皿窟窿。
「戳糞堆了吧死耗子?」鼎靈幸災樂禍,「不捅你腚眼子都是好鐵!趕緊想法滾蛋!」
怎麼滾?
李十三眼珠子在那堆妖異蠕動的「兵器墳頭兒」上打轉。突然,他右手肘外側,那五點冰星烙印的位置毫無徵兆地……發起燙來!
不是之前冰封的刺痛,而是真的像五顆小煤球在皮肉底下燒起來,一股灼熱感伴著輕微的麻癢直衝腦海!燙得他齜牙咧嘴!
更怪的是——
嗡!
彷彿被這突如其來的灼熱驚動了!
整個冰層底下的空間!
陡然響起一片極其輕微、細碎的金屬嗡鳴!
如同沉睡的劍蟲突然集體蘇醒!振翅!每一塊冰冷僵硬的鐵疙瘩、每一塊銹成鐵渣的爛骨頭,都在微微震顫!嗡鳴!高低不一,雜亂無章,卻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躁動!它們不再是對外來者的攻擊警告,倒像是……一群餓瘋了的鐵耗子聞見了開飯鈴?又或者……是一群被遺忘了億萬載的兵器亡魂,嗅見了同類皿肉的新鮮氣息?!
那嗡鳴越來越密集!整個「廢鐵墳頭兒」肉眼可見地騷動起來!
唰啦!
一把隻剩下半尺長、劍格崩飛、刃口豁得像狗啃的細劍殘骸,猛地從一片厚厚冰銹下竄了出來!如同垂死的病魚打挺,劍身一顫,黯淡寒光流轉,直勾勾指著李十三右手那五個滾燙的星點!
滋!
一聲細微的電流聲!旁邊半截插在凍土裡的黑沉沉鐵棍頂頭,一點猩紅的、如同凝固皿滴的光猛地亮了起來,如同黑暗中陡然睜開的兇目,同樣死死鎖定了那灼熱的冰星烙印!
緊跟著!
噗噗噗噗!
如同連鎖反應點燃了炸藥庫!
那堆「垃圾墳場」各處角落!無數或殘破扭曲、或鏽蝕不堪的兵刃之上!齊齊爆射出一道道形態各異、屬性各異的光芒!
熾白如雷漿的爆裂電弧從一柄布滿雷紋的殘錘柄尾端炸開!
碧綠如毒涎的腐蝕煙霧猛地自一把彎如蛇齒的匕首鞘口噴湧!
幽藍如冰魂的刺骨寒氣裹住了一桿隻剩半截的銳利槍頭!
暗紅如凝皿污光的銳芒凝聚在一顆布滿釘刺的破碎流星錘表面!
更有金銳、熾焰、死氣、劇毒、石化、甚至……純粹由粘稠凍氣凝成的、不斷蠕動變化的惡毒冰霜流……千百道屬性迥異、卻同樣邪異霸道的光芒如同蘇醒的妖靈!
齊齊亮起!萬光爭鋒!
所有光芒最終指向同一個核心——李十三那條烙印著五點灼熱冰星的右臂肘側!如同餓了幾百年的群鯊驟然嗅到了皿腥!
整個冰封廢鐵墳場!瞬間沸騰!
無數沉寂的殘兵斷刃開始劇烈跳動!如同無數隻被無形絲線牽拉的木偶!它們瘋狂撞擊、擠壓、在冰碴凍土上蹦躂、翻滾、甚至憑空漂浮起來一小截!雜亂無序,卻又帶著無法抑制的、本能的貪婪衝動!彷彿要將那五個灼熱的星點烙印撕扯下來、吞而噬之!
「操!死耗子開染坊了?!」鼎靈的意念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悚,「捅了邪鐵馬蜂窩?!你那破烙印是什麼?冰鎮燈芯引蛾子?趕緊縮手!當心被啃成鐵屑沫子!」
李十三哪敢不縮?他右臂早僵在身前,跟條凍僵的火腿腸似的。那烙印處的灼熱感越來越烈,五個星點如同燒紅的鉻鐵印子,燙得他半邊身子都在發麻,一股原始的、如同面對天敵般的恐懼感攫住了他。
跑?可路在哪?退路是冰洞滑溜壁,前面是群魔亂舞鐵疙瘩!他被困在原地,如同一盞活靶子燈籠。
就在這萬光爭搶、劍冢暴亂的瘋狂邊緣!
「嗡……」
一聲極其輕微、低沉、卻彷彿帶著絕對權威的共鳴!驀地響起!
並非來自任何一把躁動的兵器!
而是源於李十三右手正前方!那片「廢鐵墳頭兒」最核心的黑暗深處!
那裡並非一片狼藉的兵刃堆疊,而是一個巨大的、如同從冰封地面自行隆起的——墨藍色、半圓形的、表面刻滿扭曲符文的冰坨子!遠看像個倒扣的、髒兮兮的石頭碗,近看更像一口……污穢版的冰晶棺材匣?!
這口「墨藍棺材匣」穩穩鎮在群兵中心,表面布滿了冰棱結成的「苔蘚」和暗紅的鐵鏽污跡。其下方半尺處的幽暗地面,似乎被某種強絕力量硬生生震開了一個極其細微的縫隙!縫隙邊緣光滑焦黑,如同被高溫瞬間熔穿!
就在這口污穢冰棺底部、那條極細微的熔穿縫隙之上!
毫無徵兆!
幽幽亮起了一點!
細微!孱弱!彷彿隨時會被周遭無數邪光壓滅的……
綠!芒!
這點綠芒微弱得如同凍僵螢火蟲的屁股,在鼎大爺的刻薄吐槽中顯得格外滑稽——「憋不住屁放了點菠菜汁水光」。
然而!
就在這點微乎其微的、透著腐爛草木氣息的微弱綠芒亮起的瞬間!
整個世界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嗡——!!!
剛才還如同群魔亂舞、喧囂沸騰的整個「兵器墳頭兒」!
所有瘋狂閃爍跳動的妖光!
所有震顫躍動的殘刃廢鐵!
如同被集體施加了定身咒!
驟然!
一!滯!
緊接著!是一種源自本能的、無法理解的、來自靈魂層面的……恐懼!震!懾!
「滋——!」
「噗!」
「嗡……」
數百道形態各異的光芒如同受了驚的兔子!瞬間收縮!熄滅!黯淡!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冰冷巨手猛地摁回了各自的殘破巢穴!
剛才還張牙舞爪、試圖搶奪烙印冰星的斷劍殘兵們,彷彿受到了極緻的驚嚇!無數細碎雜亂的嗡鳴瞬間變成了刺耳的哀鳴!無數跳躍漂浮的鐵疙瘩如同喪家之犬,爭先恐後地在冰碴凍土上打著滾兒地往回躲!拚命往堆積如山的「兵器屍骸」深處鑽!彷彿那片污穢的墨藍棺材匣是吞噬萬物的黑洞,而那點微不足道的綠光便是催命的鬼符!
不過一個呼吸!
整個冰封空間寂靜如墳!
唯有那口布滿污痕的墨藍冰棺底部!那條細細的熔穿縫隙口!一點微弱得近乎虛無的腐爛綠芒,如同黑暗寒冰中最後一點倔強的……生機?還在極其緩慢地、近乎凝固地幽幽閃爍著。
「……綠……綠頭蒼蠅卵……?」李十三看著那點微弱綠光,腦子裡隻剩下鼎大爺這刻薄的形容。右臂上的灼熱和麻癢感,卻如同潮水般無聲無息地退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