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婉兒落荒而逃後，楚清歌並未立刻前往藥房。

　　她深知欲速則不達。柳嫣然雖然被禁足，但王府上下，不知有多少她的眼線和黨羽。尤其是掌管藥房這種重要地方的人，多半早已被她收買或安插了親信。貿然前去，隻怕會碰一鼻子灰，甚至可能再次落入圈套。

　　「小翠，你去打聽一下，現在王府藥房是誰在管事？平日裡為人如何？」楚清歌吩咐道。

　　「是，王妃。」小翠應聲而去。

　　沒過多久，小翠便回來了，臉上帶著幾分憤憤不平：「回王妃，藥房現在是孫管事在管。聽說……聽說他是柳側妃的遠房表親，平日裡仗著側妃的勢，沒少作威作福，剋扣下人的藥材。府裡的人都有些怕他。」

　　果然不出所料。

　　楚清歌冷笑一聲。看來，這藥房之行，少不得要費一番手腳了。

　　不過，她楚清歌，豈是怕事之人？越是難啃的骨頭，她越要啃下來！

　　「林忠，備轎。」楚清歌起身，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我們去藥房。」

　　林忠雖然不能說話，但行動力極強。很快，一頂簡樸的小轎便停在了清秋院門口。李婆子和張婆子如今對楚清歌敬畏有加，連忙上前伺候。

　　楚清歌帶著小翠和林忠，坐上轎子，一路朝著王府藥房而去。

　　王府藥房位於王府西側一個偏僻的院落，院門緊閉，門口守著兩個無精打採的小廝。看到楚清歌的轎子過來，兩個小廝先是一愣，隨即交換了一個輕蔑的眼神，慢吞吞地上前攔住。

　　「來者何人？不知道這裡是藥房重地，閑人免進嗎？」其中一個小廝陰陽怪氣地說道。

　　小翠氣得俏臉通紅，正要上前理論，卻被楚清歌一個眼神制止了。

　　林忠上前一步，雖然不說話，但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身上帶著一股常年習武之人的氣勢，那兩個小廝被他銳利的眼神一掃，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轎簾掀開，楚清歌緩步走了下來。

　　她今日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裙，裙擺上綉著幾簇清雅的蘭花。臉色雖仍有病容，卻絲毫不減風華。她目光清冷地掃過兩個小廝，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威嚴：

　　「本宮是王府主母，來藥房取些藥材，也算是閑人？」

　　兩個小廝這才看清來人是王妃，想起前幾日柳側妃被禁足之事，心中有些打鼓，但仗著有孫管事撐腰，態度依舊倨傲：

　　「原來是王妃娘娘。隻是……藥房有藥房的規矩，就算王妃要取葯，也得知會孫管事一聲，開了單子才行。」

　　「哦？是嗎？」楚清歌挑眉，「本宮竟不知，這王府的規矩，何時輪到一個小小的管事來定了？還是說，孫管事比本宮這個王妃還要大？」

　　這話問得極重，兩個小廝臉色一白，不敢接話。

　　楚清歌不再理會他們，徑直朝著藥房大門走去：「林忠，開門。」

　　林忠上前，伸手就要去推門。

　　「大膽！」就在這時，藥房裡面傳來一聲怒喝，一個穿著錦緞長衫，留著山羊鬍，面色倨傲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幾個葯童。

　　正是藥房管事，孫德才。

　　孫德才看到楚清歌，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和不耐煩，拱了拱手，敷衍道：「老奴見過王妃。不知王妃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楚清歌看著他，淡淡道：「本宮身體不適，需要些藥材調理。孫管事，把庫房的鑰匙拿來，本宮要親自去挑選。」

　　孫德才一愣，隨即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王妃說笑了。藥房重地，藥材金貴，豈是能隨意進出的？王妃需要什麼藥材，隻管吩咐一聲，老奴讓葯童去取便是。何必勞煩王妃親自動手？」

　　這是擺明了不讓她進庫房。

　　楚清歌眼神微冷：「怎麼？孫管事是怕本宮不識藥材，拿錯了？還是怕本宮……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孫德才臉色一僵，強笑道：「王妃言重了。隻是庫房管理自有規章，老奴也是按規矩辦事。沒有王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庫房。」

　　他把蕭北寒搬了出來，以為能壓住楚清歌。

　　誰知楚清歌卻笑了：「王爺的手令？孫管事，你是在提醒本宮，這王府上下，包括這藥房，都是王爺的，而不是你孫管事的嗎？」

　　她上前一步，氣勢逼人：「本宮身為王妃，為自己取些調理身體的藥材，難道還需要王爺親自下令？還是說，孫管事你覺得，本宮不配用這王府的藥材？」

　　「你……你休要強詞奪理！」孫德才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漲紅，「老奴……老奴隻是按規矩辦事！」

　　「規矩？」楚清歌冷笑，「好一個規矩！那我倒要問問孫管事，按照規矩，柳側妃之前三番五次從藥房支取名貴藥材，甚至還有一些……市面上罕見的毒物，可曾有過王爺的手令？按照規矩，藥房的賬目混亂，許多珍稀藥材去向不明，孫管事你又該當何罪？」

　　孫德才臉色大變，如同見了鬼一般看著楚清歌：「你……你怎麼知道？！」

　　柳嫣然支取毒藥的事情，他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藥房賬目混亂，更是他中飽私囊的秘密！這個廢柴王妃，怎麼可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楚清歌步步緊逼，「重要的是，孫管事，這些事情，若是捅到王爺那裡去……你覺得，你這個管事的位置，還能坐得穩嗎？你的那位好表妹柳側妃，如今自身難保，你以為她還能護得住你？」

　　孫德才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微微發抖。

　　他怕了。

　　他沒想到，這個一直被他看不起的王妃，竟然掌握了他這麼多把柄！

　　「王妃……王妃饒命！」孫德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倨傲，「是老奴……是老奴有眼無珠，衝撞了王妃！求王妃大人有大量，饒過老奴這一次吧！」

　　身後的葯童和小廝們也都嚇得跪倒一片。

　　楚清歌看著跪在地上的孫德才，眼中沒有任何憐憫。這種仗勢欺人、中飽私囊的小人，不值得同情。

　　「饒過你？」她聲音冰冷，「可以。把庫房鑰匙交出來，再把你貪墨的賬本，一併呈上來。本宮可以考慮，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孫德才哪裡還敢有半點猶豫，連忙從懷裡掏出庫房鑰匙，又讓心腹葯童取來了他私藏的賬本，雙手顫抖地奉上。

　　楚清歌接過鑰匙和賬本，看也沒看孫德才一眼，徑直走向庫房大門。

　　林忠上前，用鑰匙打開了厚重的庫房大門。

　　一股濃郁的葯香撲面而來。

　　庫房內光線有些昏暗，一排排高大的葯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藥材，琳琅滿目。

　　楚清歌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

　　對於一個醫毒雙絕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堂！

　　她讓小翠拿著燭台照明，自己則穿梭在葯架之間，仔細辨認著各種藥材。她的動作嫻熟無比，彷彿對這些藥材了如指掌。

　　人蔘、靈芝、雪蓮、何首烏……這些都是尋常的滋補之品。

　　附子、烏頭、鶴頂紅、斷腸草……這些則是劇毒之物。

　　還有許多她前世隻在古籍中見過的珍稀藥材，這裡竟然也有！

　　楚清歌一邊看，一邊讓林忠取下一個個藥材盒子。她不僅要找解毒和調理身體的葯，還要找一些能夠製作防身毒藥和特殊藥劑的材料。

　　小翠跟在後面，看著自家王妃對各種藥材如數家珍，甚至連一些極其偏門的毒藥都能準確叫出名字，並清晰地說出其藥性、用法和解法，不由得目瞪口呆。

　　她以前怎麼不知道，自家王妃竟然懂得這麼多？！

　　楚清歌沉浸在藥材的世界裡，完全忽略了時間的流逝。直到林忠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示意外面天色已晚，她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她挑選了幾十種藥材，有溫補的，有解毒的，也有一些……帶著凜冽殺機的。

　　「這些，都給我包好，送到清秋院。」楚清歌對等在門口、早已嚇破了膽的孫德才吩咐道。

　　「是是是！老奴……老奴這就去辦！」孫德才連忙點頭哈腰。

　　楚清歌又看了一眼那本厚厚的假賬本，冷聲道：「這本賬，我會『好好』核對。孫管事，你好自為之。」

　　說完，她不再理會嚇得面無人色的孫德才，帶著小翠和林忠，以及滿滿幾大包藥材，離開了藥房。

　　回去的路上，小翠終於忍不住問道：「王妃，您……您怎麼懂這麼多藥材啊？連……連那些毒藥都知道？」

　　楚清歌微微一笑，模稜兩可地說道：「以前在家中無事，看過幾本醫書罷了。」

　　她自然不會告訴小翠真相。

　　回到清秋院，天已經完全黑了。

　　楚清歌讓小翠和林忠將藥材分門別類放好，自己則坐在燈下，開始研究那本假賬本。

　　孫德才貪墨的手法並不算高明，但勝在膽大心細，長年累月下來，數目竟也相當可觀。更重要的是，賬本上還隱晦地記錄了幾筆柳嫣然通過他購買禁藥和毒物的流水。

　　這可是扳倒柳嫣然的又一個有力證據！

　　楚清歌滿意地合上賬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李婆子的聲音：「啟稟王妃，王爺……王爺過來了！」

　　蕭北寒？

　　他怎麼來了？

　　楚清歌心中閃過一絲訝異。自從那晚之後，他一直沒出現，她還以為他會繼續對她不聞不問呢。

　　「請他進來。」楚清歌收起賬本，整理了一下衣衫，臉上恢復了慣有的清冷。

　　很快，蕭北寒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依舊穿著那身玄色蟒袍，面容冷峻，眼神深邃。他走進房間，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桌子上那幾包剛從藥房取回來的藥材上，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聽說，你今日去了藥房？」蕭北寒開門見山，聲音低沉。

　　「是。」楚清歌坦然承認，「身體不適，取些藥材調理。」

　　「還『教訓』了孫管事？」蕭北寒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楚清歌擡眸，迎上他的視線，毫不示弱：「孫管事仗著側妃的勢，玩忽職守，中飽私囊，還險些耽誤了本宮用藥。本宮略施懲戒，讓他長長記性，難道有錯？」

　　蕭北寒沉默了片刻，深邃的目光緊緊鎖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眼前的女子，與他印象中那個懦弱、隻會哭哭啼啼的楚清歌，判若兩人。

　　她冷靜、聰慧、言辭犀利，甚至……帶著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鋒芒。

　　這短短幾天，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蕭北寒喉結微動，似乎想問什麼，但最終隻是化作一聲冷哼，「下不為例。王府自有規矩，輪不到你來插手。」

　　楚清歌心中冷笑。規矩？若不是她今天強勢出手，恐怕連藥房的門都進不去！

　　但她面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淡淡道：「王爺教訓的是。隻是，臣妾身為王妃，連取用幾味調理身體的藥材都要看人臉色，這恐怕……也有違王府的規矩吧？」

　　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道：「臣妾聽說，王爺軍務繁忙，日理萬機。或許……是該好好整頓一下這王府的內務了，免得被一些宵小之輩鑽了空子，敗壞了王府的名聲。」

　　蕭北寒墨眸微沉。

　　他自然知道楚清歌意有所指。王府內務一直由柳嫣然協理，其中的腌臢事，他並非一無所知，隻是懶得理會。

　　但楚清歌這番話，卻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

　　「本王自有分寸。」蕭北寒語氣依舊冰冷，但比起之前，似乎少了一絲疏離。他看了一眼楚清歌略顯蒼白的臉色，「你的毒……解了？」

　　楚清歌有些意外他會問這個，點了點頭：「多謝王爺關心，已無大礙。」

　　「嗯。」蕭北寒應了一聲，房間再次陷入沉默。

　　氣氛有些微妙。

　　楚清歌不知道蕭北寒此行的目的。是來興師問罪？還是……單純地過來看看？

　　就在她猜測之際，蕭北寒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白玉瓷瓶，放在桌子上。

　　「這是……天山雪蓮丸。」他聲音依舊冷硬，「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說完，不等楚清歌反應，他便轉身，大步離開了。

　　楚清歌愣愣地看著桌子上的白玉瓷瓶。

　　天山雪蓮丸？

　　這可是極其珍貴的療傷聖葯，有價無市！據說能解百毒，滋養內腑。蕭北寒竟然……送了她這個？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楚清歌拿起瓷瓶，拔開塞子，一股清冽的葯香撲鼻而來。確實是貨真價實的天山雪蓮丸。

　　這個男人……真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是愧疚？是試探？還是……另有圖謀？

　　楚清歌搖了搖頭，將這些疑問暫時拋開。不管蕭北寒是什麼目的，這天山雪蓮丸對她現在的身體確實大有裨益。

　　有了它，再加上她自己配置的藥劑，她的身體恢復速度又能加快不少。

　　實力，才是硬道理。

　　楚清歌收好瓷瓶，眼中閃過一抹堅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