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使團就這麼走了。

　　走得異常乾脆，也異常詭異。

　　沒有再提索要「神凰公主」的要求，也沒有再追究太子和國師的死因。

　　彷彿他們此行的目的僅僅就是為了給楚清歌送來那捲神秘的「星辰秘錄」？

　　這怎麼看都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王爺覺得他們可信嗎？」議事廳內，楚清歌看著手中那捲古老的獸皮捲軸，秀眉微蹙。

　　蕭北寒搖了搖頭，眼神凝重：「不好說。」

　　那個定國長公主夜琉璃看清歌的眼神確實充滿了真摯的激動和慈愛，不似作偽。或許她是真的將清歌視作了親人？

　　但那個大祭司巴圖……

　　蕭北寒總覺得這個人深不可測！

　　他看似和煦，言語平和，句句不離「和平」、「蒼生」。

　　但他的眼神太深邃了！彷彿能洞悉一切！看透人心！

　　而且他竟然知道「時空執掌者」？！還知道楚清歌融合了神魔之力？！

　　這絕非一個普通的「大祭司」能夠知曉的！

　　他到底是誰？！他送來這卷「星辰秘錄」又有何目的？！

　　是真的「贈予有緣人」？還是另有圖謀？想借刀殺人？或者想利用楚清歌去完成某種他自己無法完成的事情？！

　　一切都還是個謎。

　　「不管他們是何目的，」楚清歌將捲軸小心翼翼地收好，眼中閃過一絲堅定，「這卷『星辰秘錄』對我們來說或許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我必須儘快將其研究透徹！」

　　尤其是關於那個「天外邪魔」和「七星鎖魂陣」的記載！以及可能存在的、關於她那個神秘手鐲的信息！

　　「嗯。」蕭北寒點了點頭。「需要什麼幫助，儘管開口。」

　　他頓了頓，又問道：「那景然，你打算如何處置？」

　　提到蕭景然，楚清歌的心情再次變得沉重起來。

　　這幾天，她一直刻意迴避著這個問題。

　　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個既是她皿脈相連的「阿弟」，又是差點害死她和蕭北寒、甚至險些毀滅世界的罪魁禍首——雖然是被蠱惑和利用。

　　殺了他？

　　她下不去手。

　　放了他？

　　她不甘心！也不放心！

　　更何況他知道了那麼多秘密，還可能是那個「魔神使者」的目標。

　　「我去看看他吧。」楚清歌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

　　無論如何，她都要當面問清楚。

　　也給自己、給他一個了斷。

　　關押蕭景然的營帳守衛森嚴。

　　楚清歌推開帳簾，走了進去。

　　營帳內陳設簡單。

　　蕭景然——或者說夜瑾，或許這個名字更適合他現在的身份？——正安靜地坐在床榻的角落裡。

　　他的手腳依舊被鐐銬鎖著。

　　臉色依舊蒼白。

　　眼神卻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或瘋狂，而是充滿了深深的悔恨、痛苦和死寂。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擡起頭，看到了走進來的楚清歌。

　　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最終卻隻是化作一聲充滿了無盡苦澀和自嘲的低喚：「阿姐……」

　　楚清歌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五味雜陳。

　　恨嗎？

　　肯定是恨的。

　　恨他背叛親情，恨他助紂為虐，恨他差點毀了這一切！

　　但看著他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悔恨和痛苦，看著他那張與自己記憶中的「阿弟」如此相似、卻又布滿了不屬於他那個年紀的滄桑和絕望的臉，她卻無論如何都恨不起來。

　　歸根結底，他也不過是一個被命運捉弄、被野心蠱惑、被邪惡侵蝕的可憐人罷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楚清歌最終還是問出了口，聲音異常平靜。

　　夜瑾聽到她的問題，身體再次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低下頭，雙手痛苦地捂住了臉！

　　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一般的嗚咽聲從他指縫間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

　　「夢裡，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冷酷、殘忍、充滿了野心和殺戮慾望的怪物……」

　　「我害了很多人，傷害了最不該傷害的人……」

　　「阿姐，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皇兄，我罪該萬死……」

　　他泣不成聲，語無倫次。

　　楚清歌看著他這副痛苦萬分的模樣，知道他說的或許是真的。

　　被魔物意志侵蝕，再加上那個所謂的「聖子」宿命的蠱惑，他的神志很可能一直都處於一種半夢半醒、身不由己的狀態。

　　真正主導他做出那些事情的並非他本意？

　　「那個『魔神使者』是誰？」楚清歌深吸一口氣，問出了關鍵問題。

　　夜瑾的哭聲漸漸止住了。

　　他擡起頭，眼中充滿了恐懼和一絲茫然？

　　「我，我不知道……」他搖了搖頭。「我從未見過他的真面目，他一直都隱藏在黑暗裡……」

　　「他告訴我我是天命所歸的『聖子』，註定要輔佐『魔神』君臨天下……」

　　「他還教了我一種很可怕的功法，可以吸收別人的力量……」

　　「我一開始也不想的，可是那力量太誘人了，我控制不住……」

　　「後來我的意識就越來越模糊，身體也越來越不受控制……」

　　「直到那天在獵場，我聽到了阿姐你的聲音，我才猛地清醒了過來……」

　　他斷斷續續地將自己這些年的經歷以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楚清歌。

　　雖然很多關鍵信息他自己也不清楚，比如「魔神使者」的真實身份，比如七星鎖魂陣和聖物的具體秘密。

　　但他的敘述至少印證了楚清歌之前的猜測——他確實是被蠱惑和利用了。

　　而且那個隱藏在幕後的「魔神使者」——或者說「那位」——才是真正可怕的敵人！

　　是他一手策劃了這一切！他在背後操縱著東陵和北辰的命運！甚至可能連月姬都被他蒙在鼓裡？！

　　這個人到底是誰？！他又有什麼目的？！

　　楚清歌的心中再次升起了濃濃的警惕和不安！

　　「阿姐……」夜瑾看著陷入沉思的楚清歌，小心翼翼地開口，眼中充滿了忐忑和一絲微弱的希冀，「你，你還會原諒我嗎？」

　　楚清歌回過神來，看著他那副可憐兮兮、如同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的模樣，心中最後的那一絲怨恨也煙消雲散了。

　　她還能怎麼樣呢？

　　他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啊。

　　「起來吧。」楚清歌伸出手，將地上的鑰匙——蕭北寒默許她帶來的——撿起，打開了他手腳上的鐐銬。

　　夜瑾看著解開的鐐銬，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阿姐，你……」

　　「我沒有原諒你。」楚清歌打斷他，聲音依舊清冷，卻少了幾分之前的疏離。「你罪孽深重，害死了那麼多人，也差點毀了這一切。這些都需要你自己去贖罪。」

　　「但是……」她頓了頓，看著他，眼神複雜，「你畢竟是我的阿弟。」

　　無論他曾經做過什麼，皿脈親情終究是無法割捨的。

　　夜瑾看著楚清歌眼中那份雖然依舊帶著責備、卻又重新燃起的關愛和暖意，淚水再次洶湧而出。

　　這一次是喜悅和重生的淚水。

　　他猛地撲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楚清歌！

　　如同小時候一般！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