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空，葉空，葉十一！」

　　葉空險些栽倒在地上。

　　還沒來得及回神就聽耳朵裡曲霧說：「我好像聽到腳步聲了！」

　　葉空一驚，屏氣擡頭。

　　果然有腳步聲。

　　由遠及近，不快不慢，已經快要抵達那扇門了！

　　葉空深吸一口氣就要往車底下鑽，耳機裡遊梵立刻提醒：「底盤太低你鑽不進去的！去左邊那輛車的背後！」

　　葉空立即行動。

　　她狼狽得像隻逃命的亂撲騰的雞，不知道怎麼就貼著這些車滾到了一輛卡宴的背後。

　　上一秒她剛背脊離地雙腳蹲起，下一秒那扇門就咔噠一聲。

　　吱嘎——

　　「他是不是發現了他是不是從監控裡看到了完蛋！不不不，這樣也好你可以直接跟他面對面了——對啊，你完全可以直接衝出去站在他面前跟他說話阻止他你根本沒必要還要膽戰心驚跟諜戰片一樣躲著他……」

　　聽得出來遊梵徹底慌了。

　　耳機裡他的聲音跟機關槍似的突突突說個不停。

　　映襯著車庫的安靜越發讓葉空連呼吸都停住了。

　　她一點點收回手，按住地面，穩住身體，保證自己不會因為平衡不好而一屁股坐下去弄出動靜，又用餘光看了眼卡宴的車尾巴，確認自己的頭髮也沒有露出半點，這才極其緩慢地呼吸起來。

　　遊梵的吵吵嚷嚷不知什麼時候停了。

　　隨後曲霧低聲道：「我給他靜音了，吵死了。」

　　葉空：……

　　雖然不能說話但你幹得好。

　　她心想著，閉上眼睛，聽著那道腳步聲緩緩走進來。

　　他甚至沒有開燈，就這麼憑著夜視能力慢慢走近。

　　葉空聽著那聲音越來越近，心跳也有些加快了。

　　她這輩子都沒幹過這麼刺激的事——倒不是沒有過類似經歷，而是即便有類似經歷她也從未這麼緊張過。

　　經驗不足的葉十一隻能閉上眼深呼吸調整心態，她甚至開始在心裡念咒：沒發現我沒發現我沒發現我沒發現我！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就在她不由自主皺起眉皺起臉的時候，滴滴兩聲響起來。

　　是開鎖的聲音。

　　葉空倏然睜開眼。

　　車燈亮起，在黑暗的空間裡射出金色的光束，讓躲在角落的葉空一下看清了前面那個狗屋上貼著的貼紙。

　　好像是自己畫的，是一隻卡通小狗，歪鼻子斜眼睛的，大概率出自池彎刀之手。

　　葉空盯著那貼紙，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然後有人坐進去了，隨後車燈熄滅，整個車庫再次暗下來。

　　不知不覺間，葉空已經不再緊張了。

　　她隻是想著車門沒有關，溫璨坐進車裡了，又熄了燈……他是要幹嘛呢？

　　最後檢查一遍？

　　——是了，這麼重要重大的事情，在行動前當然要檢查一下必要裝備。

　　……

　　他還不走嗎？我都蹲累了，好想坐下來。

　　……

　　……

　　他不會其實早就發現我了，現在隻是在耍我吧？

　　……

　　……

　　葉空實在蹲不住了，撐著地面跟個痔瘡患者似的小心翼翼坐了下來。

　　坐下後她終於長長緩緩地鬆了口氣。

　　但溫璨還是沒走，也沒有關門。

　　什麼意思呢？

　　葉空心想。

　　就算是檢查也差不多夠了，難道他要在車裡睡覺？可如果要在車裡睡覺，他為什麼不關上車門？一般人出於潛意識裡的安全感，都會習慣性關門吧。

　　……

　　……

　　葉空坐在大大的卡宴背後，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但是……真奇怪，有一種那輛車不在這個時空的感覺。

　　她在黑暗中低頭，出神地凝視著虛無，腦海裡卻浮現出那兩束金色的車燈。

　　塵埃會在光裡暴露，艷麗的紅色在這黑暗中會顯眼到如同虛幻。

　　那輛車，就好像一個時光膠囊，裝著七年前的那一段路，那一個瞬間。

　　裝著死去的池彎刀，也裝著少年的溫璨。

　　——他是因為這個才不關門的嗎？

　　如果關上，是否就意味著他徹底消滅了現在的自己，決心回到七年前，回到那段慘烈的時光裡，作為二十歲的溫璨而活。

　　——好想立刻衝過去把他拉出來。

　　葉空想。

　　但是她安靜地按住了這股衝動。

　　再等一等，再耐心一點，我要的不是這個結果，我要的是最好的，無論是對我來說還是對他來說，都最不後悔的結果。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她閉上眼睛，微微後仰，靠住了身後的車。

　　黑暗的車庫裡。

　　一屋車，兩個人。

　　一個靠在卡宴的背後，放空了腦袋什麼都不再想。

　　一個坐在車門敞開的跑車裡，沉默得彷彿睡著了。

　　他們都淹沒在黑暗中。

　　他們都聽不見彼此的存在。

　　可他們確確實實在彼此陪伴。

　　而老天知道，他們的心跳，在同一個空間，在兩幅兇膛裡，正逐漸趨近於相同的節拍，直至完全吻合。

　　如同一個緊密的擁抱，就像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樣。

　　·

　　車門緊閉。

　　腳步聲漸遠。

　　葉空睜開了眼睛。

　　一直被消音的遊梵終於重新說上了話：「可以了！再等半小時就能開鎖。」

　　葉空精神一振，又問：「現在幾點了？」

　　「淩晨一點，天哪，你確定他不是去地下室對溫榮下手了嗎？」遊梵聲音逐漸扭曲。

　　「我確定不是——好吧百分之九十八的把握。」

　　葉空道：「但如果真的是那百分之二的話……就算我倒黴，我會下去幫他毀屍滅跡的。」

　　「……別開玩笑了。」

　　遊梵噎得要命，隻能拚命工作趕進度以顯得自己還能做點什麼。

　　曲霧也在幫忙。

　　她比較關心葉空：「跑車的後備箱很小，雖然這車改裝過但應該也不會大到哪兒去，你就算能鑽進去應該也會很難受。」

　　「沒關係，總不能比行李箱還小吧。」

　　「……一點都不好笑。」曲霧吐槽。

　　·

　　半小時後，黑暗裡響起一聲神不知鬼不覺的咔噠聲。

　　葉空猛地回頭，看見了微微彈起的跑車後車蓋。

　　她躡手躡腳走過去，又輕又緩地把蓋子擡起來，然後對著滿車廂的書傻眼了。

　　一摞摞的不死妖全集，還有池彎刀所著的數學相關書。

　　葉空：…………

　　葉十一生平第一次，想要仰天哀嚎——我以前畫那麼多有的沒的幹什麼？！但凡能少出一本書，我此時此刻也能少一點負擔了！

　　不死妖大大以前端著一張冷漠臉畫出來的每一張畫，終究以迴旋鏢的形式，紮回了她的眉心。

　　·

　　不知過去多久，葉空終於把後備箱裡的書都搬到了狗屋裡。

　　然後她自己鑽進去，把自己儘力蜷起來，確定沒問題了，這才輕輕關上了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