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書局
其實這也是文謹和自己過不去,她就一個小人物,內宅女子,若不是機緣巧合,到了江南,如何能窺知世界變化?能潔身自好,保持做人的底線,已經很不錯了。
文謹是個急性子的人,既然有了打算,立刻便要實施起來,無奈春明夏陽,唯恐她出事兒,不許出門亂走,文謹隻好叫來寶兒過來,讓他幫著找書局。
來寶兒很快就找到了幾家,其中有一家,因為經營不善,瀕臨倒閉,來寶兒說到這裡的時候,還搖頭嘆息了一聲。
「怎麼了?」文謹奇怪地問。
「這家的東家,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少爺,還不知道如何掙錢哪,就花錢裝修門面,又弄了好大店面,聽說活字都買的比別人的好,結果還沒開張,手頭的錢就花完了,現在難以為繼,夥計掌櫃都準備跑路了。」
「為什麼不開張?」春明很奇怪。
「書局得在官府備案,那些小吏黑著呢,開口就是上百兩銀子,他拿不出來。」
文謹點頭,好些沒經驗的年輕人,做生意就是這樣,眼大肚子小,最後資金周轉不靈,被迫關門。
「娘娘若是想要印書,不如把這家盤下來,官府那邊我熟,打聲招呼就行。」來寶兒認為,文謹想要開書局,肯定要開最好最大的,因此才有了這個建議。
文謹點頭,別人的書局開的好好的,自己想要插腳進去,也不容易,來寶兒的建議很能打動她的心。
「我們去看一看吧。」
春明和夏陽一起勸阻:「娘娘,讓來先生幫你看看不就行了?」
文謹搖頭,那個書局的人現在還沒走,她還要看看,有沒可以留下的人,這如何能假手他人?
文謹要來幾身軍裝,裝扮成一個軍官,春明和夏陽穿欽差侍衛服,她們這才點頭同意,但最後決定騎馬出去,她們又不願意了,文謹考慮自己也是奔五的人,身體遠沒有年輕時靈活,最後同意帶上錢雋留的幾個侍衛,坐著馬車去了茂城東街。
她住在市中心南北大道上,東街也就是拐個彎兒,走了沒多久,便看到茂林書局的匾額,掛在一座二層樓的陽台上,書局的大門,也因此顯得比鄰居高了二尺,門面大,裝修氣派,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書局的大門口,圍著一群人,有人看到來了軍人,悄悄跑了,其餘看熱鬧的太投入了,都還一個個伸長脖子,看的津津有味。
文謹隔著窗戶,聽到一個蠻橫的聲音:「你答應開業請老子吃飯,給老子交保護費,飯呢?錢呢?」
一個年輕的聲音,充滿氣憤和委屈,說道:「我這不是沒開業嗎?」
「你一輩子不開業,老子餓死去?」
「我又不欠你的,請你是仁義,不請你是應該,我憑什麼給你錢。」
「喲呵,你嘴巴硬起來了?信不信我把店子給你砸了。」
「你敢,你若是把店子給我砸了,我就報官!」
「報去,報去,快點去,難不成官老爺是你老舅,能為你撐腰?也不撒一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行!」
有個人路過,聽到這句話,氣憤地呸了一口,來寶兒急忙拉住他:「請問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張三選又害人呢,我們這條街,那一家他沒白吃白拿過?唉,誰不知道『張三選白瞪眼』?」
來寶兒唯恐理解錯了:「白瞪眼,就是不付款,還惡人先告狀,返回頭瞪你?」
「唉,可不是!」
「可這些看的人——」
「沒有好東西,都是跟著張三選混吃混喝的。」
雖然知道任何社會裡都少不了混混,但真看到了,文謹還是非常生氣的,她下了車,往人群中走。
張三選正揪著一個年輕人兇口的衣服,往裡面拖:「欠了我兩個月的保護費了,再不交,有你好看的。」
年輕人穿著長衫,顯然是個沒力氣的讀書人,他一邊掙紮,一邊罵道:「什麼我欠你,張三選,當年你沒了父母,我娘沒少給你飯吃,你良心餵了狗了,要不是我娘接濟,你早就餓死了,娘啊,你好心辦了壞事啊,養活了一個白眼狼——」
張三選丟下年輕人,擡腳就踹:「我打死你,敢罵老子!」
跟著文謹的幾個年輕侍衛早就看不下去了,看到主子一擺手,餓虎撲食一般衝過去,一個人搶出了倒地的年輕人,旁邊的一個,論起拳頭就揍上去。
張三選一腳踢空,還奇怪人呢,他正愣神間,拳頭已經到了,正正打在鼻樑上,周圍的人都聽到咔嚓一聲,骨頭斷了的聲音。
張三選疼得聲音都失了真,那怪叫特別瘮人,他的幾個幫兇,立刻臉色發白,東張西望著偷偷要溜走。
「留下!」文謹下令,其餘幾個侍衛立刻便伸手抓人。
倒地的年輕人從愣神中醒過來,普通一聲便跪下了:「謝謝恩人,謝謝恩人!」
「起來,快起來。」文謹示意道,「還有事要你幫忙呢。」
「恩人請講。」
「聽說這幾個壞蛋魚肉鄉鄰,你去通知一下那些被他禍害的人,錄下口供,然後送到衙門去!」
「唉,恩人,你是不知道,他的姐夫是總督府的經歷,管這一片呢,誰也告不下呀,不然,我哪裡肯就那麼忍氣吞聲?好歹還是念過幾天書的呢。」
「你隻管去叫人,總督管不下,還有欽差呢,聽說過吧?欽差大人是青天。」
「聽說過,就是前幾年在這裡滅了福神教的,可是,欽差大人不是還沒來嗎?」
「來了,我都看見了。」
年輕人高興地歡呼一聲,給文謹行禮,然後邊跑邊喊:「大叔大媽都來看啦,官府抓了張三選,要把他的罪惡記下來,送到欽差那裡去,快來人——」
剛才有人看到文謹他們的身影了,現在聽見喊,便信了幾分,很快附近的店鋪和住戶都來了人。
「去,拿了紙筆,把大家的話都記下來,到時候給欽差看,治他的罪!」
年輕人剛才被拖行,腳還有些痛,他一邊歡笑著,一邊一瘸一拐的進了店鋪,拿出紙筆,還搬了個小凳子,一本正經地抿著嘴,等著記錄。
文謹示意來寶兒主持。
來寶兒是當過地方官的,問起話來,一闆一眼,那年輕人奮筆疾書,寫了一頁又一頁的紙。
「青天大人,你是不是欽差大人呀?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一個老太太說著說著便哭起來,「這張三選原本就是一個上無片瓦下無寸地的窮光蛋,前幾年他姐從良,嫁給了章經歷,他這才發起了,四處敲詐勒索,才有了宅子,還穿起了綾羅綢緞,把這一片老街坊都快坑死了,嗚嗚,我家就被他拿走了二十多兩銀子!」
「哪有那麼多!」張三選嘴巴都被打歪了,還不忘狡辯。
「你每個月都要收我家二錢銀子,一年就是二兩四,五年就是十二兩,你還拿走我媳婦織的布,三匹,也值一兩銀子,還有,你蓋房子拿走了我家一根桴子,十幾根木椽,值八兩銀子,嗚嗚,還有呢,還不算你逢年過節,在我家白吃白拿,雞蛋、老母雞,還有我家的大花貓,都讓你殺了吃了,嗚嗚——」
老婆婆哭,周圍的人都跟著哭,然後,都開始控訴,竟然每家都有一本皿淚賬。
「來來,別哭了,大家好好說。」來寶兒無奈,隻好放下正事,先把人打發了再說,足足有一個時辰,才算結束,文謹派了兩個侍衛,押著那幾個壞蛋,去了衙門。
那個章經歷若是再敢包庇,錢雋肯定連他一鍋端了。
沒時間了,寶兒隻好和那年輕人約好,第二天再來。
「把你準備的寫手也叫上,我們東家要瞧瞧。」
「好!」
回程的路上,文謹才知道那年輕人叫祝新運,父母過世,給他留下這個庭院,門房以前出租,每月的租金也不少,夠他舒舒服服過日子,可他總想自己闖出一片天地,讀書人,別的生意不會,覺得賣個書總是會的,便打算開書鋪,誰想被一個番子商人一通蠱惑,高價買了這套印書機器,把書鋪開成書局,折騰到現在,沒錢了,可衙門的小吏心狠手黑,不給錢不開執照,給錢少點都不行,祝新運被卡住了。
第二天早上,文謹又帶人出來,到了地界,來寶兒下馬,上前搭話:「掌櫃的在嗎?」
一樓的大廳裡,坐了幾個人,他們翻翻白眼,卻都沒吭聲,來寶兒隻好提高聲音,隻聽見樓梯上一陣通通的響,祝新運下來,他穿著西式制服,頭上帶著文士巾,別提多彆扭了,文謹一看忍不住想笑,他這樣的人,如何能賺錢?
祝新運本來愁眉緊鎖,看到文謹,立刻露出笑臉,給打聽的幾個懶洋洋的人介紹:「這就是我說的客戶。」
那幾個人立刻打起了精神。
「你們想印什麼?」祝新運問。
「看看,不知你們能不能印得了。」
「能的,能的,你們來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