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明雖然擔心天亮的安危可他要是貪生怕死當逃兵，不但家裡容不下他，村裡也一樣沒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沒有，沒有，天明，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要不你跟我們去趟縣城，這事……一句兩句的也說不清楚。」

　　崔大洪一臉為難的表情。

　　這下李天明更糊塗了，說天亮出了事，可又說他一根汗毛都沒傷著。

　　「到底咋回事，大洪哥，你先和我透個底。」

　　「這……天亮他……被勒令退伍了。」

　　啥？

　　李天明聞言一驚，天亮不是已經提幹了嗎？

　　怎麼又被勒令退伍了？

　　「走，去縣城！」

　　李天明說著，朝村委會跑去，開上車在村口和李學國、崔大洪匯合，隨後一路向縣城去了。

　　縣城的招待所裡，天亮正在呼呼大睡，隻是睡得並不安穩，眉頭自始至終深鎖，臉也緊繃著。

　　突然，天亮瞪大了眼睛，猛地坐了起來，呼吸變得急促，汗水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戰場上所經歷的一幕幕，飛快地在他腦海之中閃現，每一幕都是那麼的清晰，彷彿耳畔還在迴響著劇烈的爆炸聲。

　　呆坐了一會兒，天亮突然用力捶打著腦袋。

　　聽到屋裡的動靜，崔大洪安排的人立刻沖了進來，兩個人一起將天亮按住。

　　「天亮同志，冷靜，冷靜！」

　　天亮緊咬著牙，表情猙獰，用力的掙紮著，漸漸的重歸平靜。

　　唉……

　　兩人看著天亮，不禁嘆了口氣。

　　咋就把人給折騰成這樣了？

　　他們沒上過戰場，不了解戰場的殘酷。

　　昨天還在一起並肩作戰的戰友，轉天就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任誰有過這樣的經歷，心智不堅的，真的會發瘋。

　　「就在這兒了，天亮回來以後情緒就變得很不穩定，不安排人看著，我也不放心。」

　　站在屋門口，崔大洪解釋了一句。

　　安排人守在這裡，不是為了看守，隻是為了保障天亮的安全。

　　「大洪哥，我進去看看他！」

　　李天明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房門。

　　聽到動靜，原本又坐在床上發獃的天亮，猛地擡起頭，當看到李天明的那一刻，原本緊繃著的表情，頃刻間鬆弛了下來。

　　緊鎖的眉頭也漸漸舒展，眼眶中淚光閃動。

　　「哥！」

　　隻一個字，天亮的心裡防線便徹底崩塌，眼淚不由自主的滑落。

　　這一刻，他不再是浴皿疆場，保家衛國的戰士，委屈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看到天亮現在滿臉憔悴的樣子，李天明也是心疼得不行。

　　「咋了？有哥在呢，咱出啥事都不怕！」

　　說著上前，擡手按在了天亮的肩膀上。

　　「哥……」

　　天亮的情緒也在這一刻徹底得以釋放，頭抵在李天明的腰間失聲痛哭。

　　李天明沒再說寬慰的話，隻是任由天亮盡情的發洩著。

　　「哭吧，哭痛快了，咱就回家！」

　　李天明也沒問天亮為什麼會被部隊勒令退伍，也沒問他在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等到天亮想說，願意說的時候，他自然會說。

　　過了好半晌，天亮中午止住了哭聲，低著頭，不敢去看李天明。

　　「哥，對不起，我給你丟人了。」

　　李天明笑了，像天亮小時候那樣，揉了揉他的腦袋。

　　「說啥呢，你又沒幹啥錯事，咋會給我丟臉，行了，趕緊去洗洗，都多大的人了，看你哭的，也不怕讓人笑話。」

　　說著，將天亮拉了起來，兄弟兩個一起出了門。

　　「天亮，咋樣了？」

　　李學國和崔大洪一直沒走。

　　「叔，大洪哥，給你們添麻煩了。」

　　天亮低著頭道謝。

　　「說這話幹啥，隻要你沒事，比啥都強，快去洗洗，等會兒咱們一起去吃飯。」

　　天亮被帶去了水房。

　　「大洪哥，到底咋回事？」

　　崔大洪嘆了口氣：「這事……我也不知道該咋開口，聽送天亮回來的人說，天亮是因為違反紀律，被勒令退伍的，再問人家就不說了。」

　　咋還整得挺神秘的？

　　不管咋說，人回來就好，前程雖然沒了，但天亮這輩子又不是隻能在軍隊發展。

　　現在回來了，正好以後哥倆一起幹。

　　天亮洗了臉回來，幾人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國營飯店。

　　李學國和崔大洪也是為了給天亮寬寬心，頻頻勸酒，等這頓飯吃完，天亮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可別人不知道，李天明還能不知道，這小子是個海量，兩三斤白酒，就跟玩兒一樣。

　　今天明擺著是故意讓自己醉，喝起來完全沒有節制。

　　「天明，要不然，在縣城再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崔大洪把天亮架了出來。

　　「不了，出來的時候都沒和家裡打招呼，我要是不回去，家裡人該擔心了！」

　　說著接過了天亮，把他放在了後座上。

　　「叔，大洪哥，這幾天……給你們添麻煩了！」

　　崔大洪連連擺手：「自己人不說這個，天亮……你好好疏導疏導，這小子看著心重，有事別老憋著。」

　　李天明看了眼正睡著的天亮，笑道：「放心吧，沒事！」

　　說著上了車，朝李學國和崔大洪揮了揮手，一腳油門便走了。

　　等回到家，宋曉雨和小蓉正急得不行，李學工和李學農，還有李學慶都在家裡呢。

　　「你上哪去了？」

　　看到李天明進來，宋曉雨連忙上前，等看到被他架著的人，頓時愣住了。

　　「這是……天亮！」

　　其他人也都圍了過來。

　　「天亮回來啦？」

　　「他不是……」

　　「這咋回事啊？」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

　　「這小子喝醉了，等他醒了再說吧，曉雨，你把西廂房收拾出來。」

　　宋曉雨答應了一聲，忙和小蓉一起去了。

　　等鋪好被褥，李天明把天亮放在炕上，脫了鞋，蓋好被子。

　　「學慶叔，三叔、四叔，你們……先回吧！等天亮醒了，明天再讓他去看你們！」

　　聽李天明這麼說，眾人立刻意識到肯定是有事發生。

　　「行，天明，有啥事就打個招呼！」

　　「天明，我們先走了！」

　　眾人說著，紛紛散去，屋裡隻剩下了，李天明還有宋曉雨、小蓉。

　　「你們也去忙吧，我在這兒守著就行！」

　　宋曉雨不放心，天亮突然回來，這事透著古怪。

　　「天亮他……」

　　「啥事都沒有，放心吧！」

　　李天明笑著給了宋曉雨一個安心的眼神。

　　等宋曉雨和小蓉都出去了，李天明伸手給天亮把被子蓋好，看著他緊皺著眉，也不知道在夢裡又遇到了什麼。

　　就這麼一直守到了後半夜，期間宋曉雨也隻是過來送了飯，小五放學回來，都沒讓她過來打擾。

　　「醒啦？」

　　見天亮睜開了眼睛，李天明忙起身端來了一杯水。

　　「喝口水！」

　　天亮接過，一飲而盡，隨後攥著水杯，低著頭，半晌沒說一個字，也沒動一下。

　　「有啥想說的就說，要是……」

　　「哥！」

　　天亮突然擡起頭，看著李天明，猶豫了半晌才開口道。

　　「我對不起你！」

　　李天明拿過杯子放在一旁。

　　「說這個幹啥，你沒啥對不起我的，隻要你好好的，比啥都強。」

　　「可我讓部隊給開除了！」

　　說著，天亮的眼眶再度泛紅，委屈地落下了眼淚。

　　「總得有個由頭吧？大洪哥說你是違反了部隊的紀律，到底啥紀律？」

　　天亮的表情一怔，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令他痛苦的事，緊皺著眉頭，表情也漸漸變得猙獰。

　　「不想說就不說，哥不逼你！」

　　李天明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天亮說了一句。

　　「哥，我打死了十幾個俘虜！」

　　呃……

　　李天明聞言一驚，看著天亮，不敢相信天亮會這麼幹。

　　「你……」

　　說出來以後，天亮反倒是輕鬆了，表情也變得釋然。

　　「可我一點兒都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