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這……哪來的啊？」

　　馬遠看著停在面前的黑色轎車，剛想伸手，又縮了回去。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樣，李天明擡手一巴掌拍在了車頭上。

　　「哪來的？天上掉下來的！」

　　馬遠被嚇得一哆嗦，就好像那一巴掌不是拍在車上，而是拍在了他的受傷的腦袋上。

　　「孫哥的？」

　　「現在歸咱們了！」

　　馬遠聞言，立刻瞪大了眼睛。

　　「歸……歸咱們了？」

　　馬遠不禁暗暗咋舌。

　　還得是大哥有本事，鋼鐵廠的油都能一層一層的刮。

　　最早是拖拉機，後來是大解放，現在連小轎車都被他給撬來了。

　　下回是啥？

　　拉鐵水包的小火車？

　　「腦袋咋樣？還疼不疼了？」

　　馬遠隔著紗布摸了摸傷口：「早不疼了，我都說了不用，大娘非得給我包上。」

　　剛說完，嚴巧珍就追了出來。

　　「你跑啥啊？葯還沒拿呢！」

　　到了跟前，看見那輛轎車，也是一愣。

　　「天明，這……」

　　廠裡也給李學軍配了一輛，嚴巧珍曾見過，隻是李學軍平時除了外出辦事，從來不肯動。

　　嚴巧珍想坐一回，顯擺一下，李學軍都不讓。

　　她倒不是想占廠裡的便宜，可就是……

　　女人一輩子比的是啥？

　　兒子出息，男人有本事。

　　仨兒子都考上了大學，男人升了廠革委副主任，親朋好友誰不眼熱她。

　　可沒點兒實在的，總覺得不過癮。

　　要是能坐著小轎車，在人前逛上一圈……

　　想想都覺得痛快。

　　可偏偏李學軍膽子小，說什麼也不答應。

　　「廠裡借給我的。」

　　嚴巧珍知道，說是借，恐怕像那輛大解放一樣，往後這車就歸李天明使用了。

　　「大娘，我拉著您跑兩圈兒？」

　　「不，不用！」

　　嘴上說著不用，可那渴望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最後，嚴巧珍還是坐了上來，身子緊繃著，哪都不敢碰。

　　李天明剛要發動汽車，卻又被嚴巧珍給攔下了。

　　「影響不好！」

　　想顯擺的心是真的，可嚴巧珍更怕給李學軍和李天明惹麻煩。

　　冶金局配給廠裡的這批小轎車，好些領導還輪不上呢。

　　要是她坐在上面招搖，肯定有人要說怪話了。

　　「天明，可不敢太張揚了，咱自家知道是咋回事就行了。」

　　李天明知道嚴巧珍是什麼意思。

　　「大娘，往後咱自己買，您想上哪，咱都坐著車去。」

　　嚴巧珍笑了：「凈瞎說，這車還能隨便買。」

　　說著下了車。

　　「路上慢點兒，馬遠，記著我說的，過幾天，找你四叔換藥。」

　　「知道了！」

　　離開廠醫院，兩人去食堂接了何師傅，李天明開轎車，馬遠開著那輛大解放打道回府。

　　幾人的駕駛本都是通過鋼廠辦的。

　　一路回到李家檯子，李天明帶著何師傅先去了速食麵廠。

　　雖然有了何師傅的秘方，可廠裡生產的第一批速食麵，醬料包的味道，李天明總覺得差了點兒意思，明顯沒有何師傅親手做出來的好吃。

　　「配料的比例不對！」

　　不用嘗，隻是聞一下，何師傅就知道的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

　　深耕廚藝這麼多年，他的鼻子就是檢測儀器。

　　「紙上咋寫的，我就咋做的，這咋還能出問題了？」

　　負責製作牛肉醬的是四叔李學農家的老三天正。

　　這小子上一世跟著李天明進城幹工，也不知道怎麼的，拜了工地上做大鍋飯的廚子做師傅，又經師傅介紹去了一家飯莊做學徒，後來還真被他給學出來了。

　　速食麵廠開工以後，李天明就把配製調味料，還有製作牛肉醬的工作安排給了天正。

　　這是秘方，還是攥在自家人手裡穩妥些。

　　「何師傅說的還能有錯？你小子給我細心點兒聽著，說你做得不對，那肯定就是不對，再敢廢話，抽不死你！」

　　李天明說著，擡手給了天正一巴掌。

　　他今天帶何師傅來村裡，除了牛肉醬的事以外，還存了讓天正拜師的念頭。

　　既然這小子上輩子喜好勤行，那就給他個機會，萬一能被何長貴看中了，學會那一手魯菜的絕活，往後甭管到哪都餓不著。

　　天正這下老實了，李天明在旁邊，他哪敢炸毛。

　　何長貴看了李天明一眼，繼續講著製作牛肉醬需要注意的地方。

　　「好好跟著何師傅學，聽見沒有！」

　　天正縮了下脖子，連個「不」字都不敢說。

　　他們這一輩的兄弟，對李天明那真的是又敬又怕。

　　敬是因為李天明對兄弟姊妹的關照，怕則是因為……

　　他們哥幾個，哪個沒挨過李天明的打。

　　「何師傅，您多費心！」

　　何長貴笑呵呵地點著頭：「應該的，應該的。」

　　按照當時李天明說好的，他每個月能從速食麵廠拿500塊錢的分紅，理所當然應該用心去教。

　　「何師傅，我先回趟家，等會兒來接您！」

　　「您忙，不用管我！」

　　從車間出來，李天明的衣服都濕透了。

　　速食麵要經過高溫蒸煮和油炸兩道工序，現在這個季節，車間裡面熱得像個大蒸籠一樣。

　　「哥！」

　　李天明正要上車，就見四萍朝他跑了過來，圍著那輛車轉了好幾圈，兩隻眼睛爍爍放光。

　　「誰的小汽車啊？」

　　「我開著，你說是誰的？」

　　「真是你的啊！」

　　四萍一聲驚叫，將和她一起來接班的工人都給吸引了過來。

　　眾人圍著那輛汽車，就好像看見了稀世珍寶。

　　「還是天明哥有本事，都開上小車了！」

　　「天明，這車不便宜吧！」

　　「上回送天明回來的那個鋼廠領導，開的好像就是這種車。」

　　「天明哥那不是和領導一個級別了！」

　　「天明本來就是領導，咱們村的領導！」

　　人越聚越多，很快村裡人得著信，也紛紛趕過來看熱鬧。

　　這些年村裡的新鮮事不少，但李天明居然開回來一輛小汽車，還是迅速佔據了李家檯子的新聞頭條。

　　「天明，這車……」

　　李學慶分開人群走了進來，也和其他人一樣，圍著汽車連著轉了好幾圈，嘴裡還嘖嘖連聲。

　　「看著沒大解放皮實。」

　　呃……

　　這話倒是沒錯。

　　東瀛產的汽車，日後有個外號叫做大號易拉罐。

　　「叔！我拉著您跑一圈兒！」

　　四萍聽了，立刻往跟前湊。

　　「哥，我也要！」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小汽車他們隻看見過，還真沒坐過呢。

　　「都起啥哄，這東西燒油，跑一圈，半拉豬頭都燒沒了，天明，趕緊把車開村支部去。」

　　李學慶知道，李天明給車加油不花錢，可那也得搭人情。

　　人情有的時候，要比錢更貴重。

　　有了李學慶解圍，李天明不禁鬆了口氣。

　　真要是開了這個口子，村裡人有事沒事就讓他拉著轉兩圈，有多少汽油都不夠燒的。

　　「哥……」

　　四萍委屈得不行，都結婚了，脾氣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回頭再說！」

　　李天明說著上了車，眾人立刻四散開來。

　　汽車緩緩移動，人群頓時又發出了一陣驚呼聲。

　　「瞧瞧人家天明，連小汽車都會開。」

　　「你見過有啥是天明不會的？」

　　「學慶叔，這車以後是不是就放在村了？」

　　聽到這話，眾人立刻看向了李學慶。

　　「一個個的，都別動歪心思！」

　　大傢夥咋想的，李學慶還能不知道。

　　「這車是人家鋼鐵廠的領導配給天明做正事的，往後甭管是誰，都不許亂動，要是讓我知道，誰為了點兒屁事，就去找天明用車，看我不收拾他。」

　　一句話，斷了不少人的念想。

　　有些人家，正準備給兒子娶媳婦，還想著要是接親那天能開著小汽車去，得多有面子。

　　可惜了！

　　「還圍著幹啥？幹活去！」

　　眾人一鬨而散。

　　李學慶正準備回家，正好瞧見一幫人朝著村口這邊過來了。

　　為首那人，瞧著還挺眼熟。

　　「滿江，這是幹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