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

　　李天明一大早就坐上了前往海城的公交車。

　　今天要去給大伯拜年，明天還要從海城坐車去寶安縣。

　　去年是帶著全家一起去的，今年卻隻有他一個。

　　宋曉雨懷著孕，天寒地凍的，李天明捨不得媳婦兒一路顛簸勞累。

　　李蓉要在家陪著大嫂，天亮說家裡不能沒個男的守著，至於小五……

　　這丫頭連個理由都懶得想，直接甩出來一句。

　　「我想去大伯家，不想去姥姥家。」

　　本來就沒什麼感情，第一次還能圖個新鮮，再讓她坐好幾個鐘頭的車，小丫頭說什麼都不幹了。

　　沒辦法，李天明隻能一個人出發了。

　　寧固鎮的大姑？

　　李天明結婚的時候，連個人影都沒見，儘管事後李學軍幫著解釋了。

　　可李天明這個人心眼兒不大，才不願意拿著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既然瞧不起他們鄉下人，那就別來往了。

　　坐車直接到了海城，李天明扛著一大堆年禮，去了大伯家。

　　結果敲開門，卻看見站在門口的，是天滿的對象秦麗。

　　見了面，連句話都沒有，轉身就進去了。

　　「誰啊？」

　　嚴巧珍從廚房出來，看到李天明的時候，也有些尷尬。

　　「天明來啦，快進來！」

　　「大娘，過年好！」

　　「好，好，都好！」

　　嚴巧珍把李天明迎了進來，還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

　　「別搭理她，等會兒就走。」

　　顯然，對秦麗這個兒媳婦，嚴巧珍也非常不滿意。

　　可無奈天滿喜歡，又被秦麗拿捏得死死的，他們做父母的也沒辦法。

　　「大伯沒在家？」

　　「昨天夜裡值班，等會兒就回來了。」

　　過年期間領導值班，這也算是大國企的傳統。

　　就像將軍在部隊過年聚餐的時候，幫哨兵站崗一樣。

　　「大哥！」

　　天滿從屋裡出來了，看上去情緒也不太好。

　　至於秦麗，進了屋就不出來了。

　　其他幾個小的知道李天明來了，也都從房間的各個角落冒了出來。

　　沒辦法，孩子太多，房子又太小。

　　「天滿，什麼時候結婚？」

　　「還沒定日子呢，等定下了，到時候，大哥來喝喜酒。」

　　李天明應了一聲，卻聽到屋裡傳來一聲響。

　　呵！

　　看起來，有人不歡迎他這個鄉下的窮親戚。

　　李天明也沒在意，既然人家不待見，以後少往跟前湊也就是了。

　　嚴巧珍卻忍不了了。

　　「天滿，你不是今天要去秦麗家嗎？怎麼還不走？」

　　李天滿難得和李天明見一面，哥倆還想聊聊，結果嚴巧珍直接趕人了。

　　這時候，秦麗也從屋裡出來了。

　　「天滿，我在樓下等你。」

　　說完就出門了。

　　李天滿見狀，趕緊追了下去。

　　「你瞅瞅，你瞅瞅，還沒結婚呢，就這樣，以後真嫁過來，沒幾年我就得氣死。」

　　這話李天明都沒法接。

　　歷來婆媳關係都是最難處理的。

　　尤其是……

　　秦麗根本就沒打算處。

　　上輩子，天滿結婚以後就從家裡搬了出去。

　　每次李天明進城來探望大伯大娘，向來不願意背後說人的嚴巧珍，都要和李天明數落半晌秦麗的毛病。

　　「大娘，實在不行，就讓大伯想想辦法，給天滿分個房子，不在一起住，也就沒那麼多矛盾了。」

　　遠香近臭，就是這個道理。

　　李學軍年前升了鋼鐵廠後勤處的處長，給李天滿安排個房子，在李天明看來算什麼事。

　　「我和你大伯提過，他說不能假公濟私，他那個人，你還不知道，幹什麼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犯了錯誤。」

　　「那就讓秦麗她們家安排，她爸不是技術科的科長嗎？」

　　「那更不行了，要是讓他們家安排房子，天滿不就成倒插門了嘛！」

　　這倒也是。

　　正說著，李學軍回來了。

　　「大伯，過年好！」

　　「好！快坐！」

　　伯侄兩個聊了一會兒，李學軍特意問起了去沒去給大姑拜年。

　　「大伯，您就別為難我了，大姑不願意跟老家的親戚來往，您又不是不知道。」

　　除了李學軍這個在鋼鐵廠當領導的大哥，家裡的三個，大姑可是連正眼都懶得瞧。

　　一直到後來上了年紀，才念起了親人的好。

　　那時候，李天明已經是大老闆了，身邊的親人一個接著一個的早逝，也就把陳年舊怨給放下了。

　　偶爾走動一下，每次見著李天明，大姑都哭得稀裡嘩啦的。

　　可現在……

　　人家還是個驕傲的寧固鎮鹽廠正式工人。

　　李學軍聽了，雖然心裡失望，卻也沒說什麼。

　　長輩沒做到位，也就別去要求小輩了。

　　在大伯家待了一會兒，李天明拿上一份年禮，便出了門。

　　接下來要去……

　　宋曉雨家。

　　就算是被傷的狠了，可女人終究還是心軟的。

　　昨天在家，磨蹭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說出了希望李天明能去她家裡看看。

　　當初結婚的時候，說什麼都不肯通知家裡。

　　現在還是心軟了。

　　李天明自然無所謂，如何對待宋曉雨的娘家人，完全取決於她。

　　宋曉雨如果想要化幹戈為玉帛，李天明也不介意扮演一個好女婿。

　　上輩子，他都能給杜鵑的父母養老送終。

　　更何況是宋曉雨的母親。

　　坐上公交車，前往清水東裡。

　　循著記憶，找到了上次來過的那條街。

　　宋家，宋曉瑛正在和宋母爆發激烈的衝突。

　　「你們都對，就我不對，我就不該生養你們幾個。」

　　宋母說著還哭了起來。

　　宋曉瑛坐在餐桌前，看著宋母，完全不為所動。

　　自小生活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讓她漸漸的養成了冷淡的性子。

　　哭了一會兒，見大女兒不來勸，宋母也覺得無趣。

　　看宋母止住了哭聲，宋曉瑛這才開了口。

　　「您不是應該後悔生養了我們三個，應該後悔生了我和曉雨。」

　　宋母聞言，想要分辯，但對上大女兒的目光，她又不禁心虛。

　　「您埋怨我不回家，埋怨曉雨嫁了人就不來看您，可您想過沒有，這裡還是我和曉雨的家嗎？」

　　「怎麼不是，媽還活著，這裡永遠是你們姊妹兩個的娘家。」

　　呵！

　　宋曉瑛冷笑一聲。

　　「媽，您是不是忘了，我還沒嫁人呢，沒嫁人，我哪來的娘家？」

　　呃……

　　宋母這下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不想和您吵，今天初三了，我也陪著您過完年了，等會兒我就回廠裡，平時我會來看您，住在家裡就算了，這連我的一張床都擺不下。」

　　宋曉瑛說著站起身，看了看四周，牆角支著一張行軍床，她回來在家裡住了三天，一直睡那張行軍床。

　　「這還像個家嗎？」

　　說著就要走，剛到門口，又回頭看著宋母。

　　「媽，別讓宋曉軍打曉雨對象的主意，沒用！」

　　撂下最後一句話，轉身就走，可沒等出院子，差點兒和李天明撞在一起。

　　「你……怎麼來了？」

　　說著目光就落在了李天明手裡提著的年禮上。

　　「過來看看，拜個年。」

　　這時候，宋母也從屋裡追了出來，看到李天明的時候，表情不由得一怔。

　　「你……那個……」

　　「您老，過年好。」

　　讓李天明開口叫媽，那是肯定做不到的。

　　不是因為他為宋曉雨抱不平。

　　而是……

　　這個稱呼已經有主了。

　　「哦，好，你……進來吧！」

　　「大姐這是要走？」

　　宋曉瑛確實想走，但見著李天明又改了主意。

　　一起進了屋，李天明把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兩包點心，一包糖，還有兩罐麥乳精，以及一隻臘好的野鴨子。

　　「曉雨怎麼……」

　　宋母雖然偏心眼，可要說她一點兒不在乎閨女，那也是委屈她了。

　　隻不過，每次涉及到宋曉軍的利益，宋母的心能直接偏到胳肢窩。

　　「曉雨懷著孕，天寒地凍的，路上又滑，就沒過來。」

　　「曉雨懷孕了？」

　　李天明疑惑的看向了宋曉瑛。

　　你沒告訴家裡。

　　宋曉瑛將目光錯開。

　　她確實沒告訴，因為她覺得，就算說了，宋母也不會太在意。

　　外孫子哪有親孫子香。

　　「媽，誰來了？」

　　人未至，聲先到。

　　接著屋門被推開，宋曉軍走了進來，一眼就看見了李天明，先是一愣，接著滿臉堆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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