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師傅，您看這是弄的，光顧著老婆孩子了，把您給……」

　　李天明滿臉歉意。

　　這位何師傅也忒實在了，愣是在李家檯子等了他一個禮拜。

　　「沒事，沒事，孩子重要！」

　　何長貴連連擺手，雖然耽誤了上班，可不管咋說，他每個月還在速食麵廠拿著500塊錢的分紅呢。

　　而且，女人生孩子，這也屬於突發情況。

　　「那什麼，我現在就送您回市裡！」

　　李天明剛說完，一起跟來的天正就急了，他剛拜了師，才開始學手藝，何長貴要是回了市裡，他咋辦？

　　「哥，我……」

　　李天明一個眼神過去，天正立刻乖乖閉嘴。

　　「何師傅，您看我這兄弟……還成？」

　　那天在車間裡，李天明話裡的弦外之音，何長貴早就聽出來了。

　　隻是天正的年紀大了點兒，現在才開始學的話，故意也不會有太大的出息。

　　可經過這些天的觀察，何長貴發現，天正的性子雖然急躁，但勝在有股子韌勁兒。

　　就在昨天，何長貴主動和李學農、方艷梅提出了想收天正為徒的想法。

　　天正能學上一門正經手藝，李學農夫婦自然是求之不得，忙不疊地答應了。

　　而天正本身也喜歡這個，當天就給何長貴磕了頭，正式拜師。

　　「現在開始學，確實有點兒晚了，但天正性自理有股子咬勁兒，靈性也不差，隻要肯踏實下來好好學，將來差不了！」

　　當然，促使何長貴做出這個決定的，還是因為……

　　李天明！

　　人都有慕強的心理。

　　李天明在廠領導跟前都是有大面子的，有機會拉近彼此的關係，何樂而不為。

　　不過是收個徒弟，他的手藝總是要傳下去的。

　　「得嘞，謝謝您了，可是……您還得回廠裡上班，恐怕也沒啥機會教天正，要不這樣吧，您把天正帶走，跟在您身邊，也好學手藝！」

　　李天明這麼安排，何長貴當然沒有意見，隻是……

　　「天正要是走了，廠裡的調料怎麼辦？」

　　來的路上，李天明已經想好了。

　　「沒事，天正每個禮拜有一天的假，廠裡的調料要是缺了，就讓他回來一趟，天正，你沒問題吧？」

　　天正能有啥問題，隻要能學到手藝，李天明咋安排都成。

　　「沒問題，就是……哥，那鋼廠……我能隨便去？」

　　後廚一個學徒工的名額，這點兒事還難不倒李天明。

　　當即，李天明就去村支部給孫立打了個電話。

　　如果是正式工的崗位，或許還不好辦，隻是一個學徒工，孫立都不用和孫福滿打招呼。

　　廠裡的後勤這一塊全都歸他管，和食堂主任打個招呼就給安排了。

　　李天明帶著天正，去了李學農家，順便看了天林的小兒子振安。

　　小傢夥生得虎頭虎腦的，李天明剛抱起來，就尿了他一身。

　　「好，將來一定比你爹有出息！」

　　天林小時候特別老實，走路都得捋著牆根兒，長大以後性子才漸漸有了點兒變化。

　　把孩子還給牛愛蓮，同樣掏出個紅包，壓在了振安的枕頭下面。

　　接著便把要將天正送去鋼鐵廠食堂做學徒的事和李學農兩口子說了。

　　「這是好事啊！」

　　李學農還沒說話，方艷梅就已經搶著應下了。

　　如今村裡的日子雖說越來越好了，可在方艷梅看來，還是國企大廠的工作牢靠。

　　端上就是鐵飯碗，一輩子都丟不掉。

　　「你急個啥。」

　　李學農皺眉，看了看李天明，又看了看天正。

　　「天明，天正要是去了海城，廠裡的活咋辦？」

　　李天明又把他的安排說了一遍。

　　「調料每回多做點兒，牛肉醬兩個禮拜回來一趟就行。」

　　既然李天明都安排好了，李學農也就不說啥了。

　　當天，李天明就把何長貴和天正送回了海城，仔仔細細地叮囑了一遍，又去和孫立打了聲招呼，這才急匆匆的趕回了家裡。

　　「哥！」

　　此刻家中屋裡屋外擠滿了人，都是來看小四兒的。

　　李天明剛要進屋，就被三紅拽著胳膊給拖了出去。

　　「哥，你送天正進城了，我……我咋辦？」

　　這丫頭從小就是個急性子。

　　「你咋不自己和三嬸兒說？」

　　「我……我也得敢啊！」

　　三紅天不怕地不怕，從來沒出過遠門的她，年初就敢陪著靳小琪一道去四川。

　　唯一能讓她害怕的，也就是石淑玲了。

　　「哥，你就幫幫我吧！」

　　三紅說的事，李天明心裡還真有點兒猶豫。

　　當然了，三紅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上輩子，雖說有李天明的幫襯，但是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還是靠著她那股子與生俱來的闖勁兒。

　　這次突然要辭職，進城做小買賣，肯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你和學振商量好了？」

　　「他都聽我的！」

　　「那……行吧！」

　　李天明知道，就算他不答應，這個念頭已經種在三紅腦子裡，越是阻攔，她的決心就越大，指不定啥時候就會自作主張。

　　「跟我走吧！」

　　連門都沒進，李天明接著又去了李學工家。

　　「天明，這麼快就回來啦？天正都安頓好了？」

　　石淑玲已經聽說了，天正也被李天明給送去了廠裡。

　　「安頓好了，三嬸兒，那個……」

　　石淑玲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三紅，立刻便猜到，肯定是這死丫頭又出幺蛾子了。

　　結了婚還不消停。

　　「你又咋了？」

　　三紅忙耷拉著腦袋，不敢去看石淑玲。

　　「媽，是我哥有事找你！」

　　「有事？有啥事？你的事？」

　　一連三問，把三紅說得連嘴都張不開了，隻能拉了下李天明的胳膊，投過去一個求助的小眼神。

　　唉……

　　李天明苦笑：「三嬸兒，是三紅的事，她跟我說，不想在供銷社幹了。」

　　石淑玲聞言，反應倒是沒有想象當中那樣激烈。

　　「不想幹了？好好的工作為啥不幹了？你也想進廠？」

　　供銷社的工作雖然輕鬆體面，可賺的不多，三紅如今成了家，現在又有了身孕，確實應該為小家多做打算。

　　要是進村裡的工廠上班，每個月能比供銷社多賺不少錢。

　　「不是進廠，三紅是想……進城！」

　　進城？

　　石淑玲立刻瞪大了眼睛，盯著三紅看了半晌，臉色逐漸變冷。

　　「你這死妮子一天到晚，腦袋想的都是啥？咋？大柳鎮還擱不下你了唄，進城？你乾脆上天算了！」

　　李天明忙勸道：「三嬸兒，您先別著急。」

　　「我能不急嘛，天明，你說說，供銷社的工作，當初都是你拖了學國，辛辛苦苦安排上的，她要是不想幹了，行，我不攔著，村裡這麼多工廠，哪不能幹，還想進城，家也不要了？」

　　石淑玲本分了一輩子，怎麼就生了三紅這麼個閨女。

　　心也忒野了！

　　「三嬸兒，家哪能不要，學振現在帶人在海城攬工，時常也回不來，三紅要是進了城，小兩口在一塊兒，其實也挺好的！」

　　李天明的話，石淑玲沒急著反駁。

　　張學振自從開始帶人進城攬工，一個月在家也待不了幾天，留下三紅一個人，家裡家外的忙活，每天還要上班，石淑玲看著，也心疼閨女。

　　可心疼歸心疼，三紅想要進城這件事，石淑玲還是理解不了。

　　「可她……可她去城裡幹啥啊？天明，你還能把她也給安排進廠上班？」

　　「我不上班，要是還上班，我幹嘛要辭職啊！」

　　「那你到底想幹啥？」

　　「我……」

　　做小買賣這件事，三紅還是不敢開口。

　　別看如今大柳鎮大集做小買賣的那麼多，可是在普通人眼裡，那還是不務正業。

　　人要麼種地，要麼上班，其他的都是歪門邪道。

　　「三嬸兒，三紅的意思是……想去海城試著做買賣！」

　　石淑玲聞言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擡手指著三紅，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你給我死了這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