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不開的崇拜者·
陳西滢與淩叔華得女小滢後,武漢大學新校址在東湖之畔的珞珈山落成,夫妻二人移居東湖邊的“雙佳樓”。湖光山色,賞心悅目,與袁昌英、蘇雪林書畫往來,自是惬意,淩叔華的心境漸漸開朗,生活圈子也逐漸開闊,她在給胡适的信中說:“這兩三年我腳沒有停過,我的耳目不在城裡在鄉裡,我比我們的朋友多認識一些真的中國人,他們是平凡窮困的人。”無論合潮流與否,文學界始終未曾輕視淩叔華。陳西滢擔任武大文學院院長時,恪守西方規矩不讓自己的妻子擔任教授,淩叔華很煩,1935年2月,《武漢日報》社聘請淩叔華創辦《現代文芝》副刊,淩欣然應約,在發刊詞中寫道:“若其讓文化永落人後,豈非像蠟制人體模型一樣,雖然具有美麗的軀殼而缺少靈魂嗎?……我們把這片沙漠造成錦天繡地的樂園吧。”
《現代文藝》風格清麗,沈從文、朱光潛、朱湘、卞之琳、胡适、戴望舒等人均為其撰稿――僅僅看這些大腕的名字,不難判斷其辦刊宗旨。
陳小滢回憶:那時候母親仍然繼續着她的文學創作,對女性問題的關注,一直是母親寫作的要旨。所以她的小說一直被視為“閨秀文學”的範疇,在那個一要救亡,二要革命的時代,顯得格格不入。她的好朋友蘇雪林曾經寫文章為她辯護:“她現在文壇的聲譽反不如那些毫無實學隻以善喊革命口号為能的作家們之啧啧人口。”但顯然,她的那些太過生活、太過女性的寫作,是不符合當時潮流的。就在淩叔華執掌《現代文藝》的時候,一個年輕的英國詩人朱利安・貝爾闖進了她的生活。貝爾的母親是著名畫家,姨媽則是英國現代文學大師、著名小說家弗吉尼亞・伍爾夫。
滑稽的是,貝爾的父母各自有公開的情人。
貝爾是陳西滢聘到武大教英國文學的,當時武大内能流利講英文的不多,淩叔華是佼佼者,而且以院長夫人的身份照顧貝爾很多。陳西滢忙于校務,不想貝爾愛上了自己的妻子。
貝爾雖然比淩叔華小7歲,但一樣擅長文學、繪畫,二者興趣相投,交情密切,朱利安那時候每個星期給母親寫一封長信,說自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中國才女。
淩叔華因而也與弗吉尼亞・伍爾夫經常通信,淩叔華回憶說:“我接受她的建議,開始用英文寫自己的生平,寫好一篇就寄一篇給她……”
究竟二人發展到什麼程度,均不得而知。後來绯聞在武大傳得沸沸揚揚,貝爾最後因輿論壓力,悻悻然離職回國。也許中國之行深深傷了英國詩人的心,他随後赴西班牙參加内戰。在馬德裡守衛戰中,29歲的貝爾犧牲。
淩叔華沒對這段感情留下隻言片語,她的女兒多年後在倫敦看到一本朱利安・貝爾的英文傳記,發現了有關淩叔華的故事,很驚訝,回國後問父親:“這是真的嗎?”陳西滢沉默片刻,說:“是。”陳小滢又問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你們為什麼仍然在一起,陳西滢淡然道:“她是才女,她有她的才華。”
陳小滢說父母的結合很可能後來沒了愛,但感情還在。
抗日戰争全面爆發後,武大由武昌珞珈山遷往四川樂山,淩叔華一家颠沛流離到了大後方。
戰争年代的生活條件相當艱苦,婆婆和大姑子也與陳西滢一家住在一起,五口人全靠陳養活,學校還經常發不出工資。淩叔華本是大家閨秀,自幼就有人伺候,哪裡受過這種苦?因此婆媳、姑嫂間時常有矛盾。
在偏僻的小縣城,淩叔華相當煩悶,已經沒了心思去寫閨房小姐、富家太太的生活,她給伍爾夫寫信訴說自己的苦惱,伍爾夫回信極力鼓勵淩寫自傳“自由地寫,不要顧忌英文裡的中國味兒。事實上,我建議你在形式和意蘊上寫得貼近中國。生活、房子、家具,凡你喜歡的,寫得愈細愈好,隻當是寫給中國讀者的。然後,再就英文文法稍加潤色,我想一定可以既保持中國味道,又能使英國人覺得新奇、好懂。”
從此,淩叔華開始了《古韻》的寫作,通過航空信斷斷續續地寄給伍爾夫。伍爾夫也熱心地為淩叔華寄來《夏洛蒂・倫勃朗傳》等書,為其打氣。後來戰事擴大,二人的通信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