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帝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惶恐之色。他對于李傕、郭汜的畏懼,簡直是深入人心。
縱然他忌憚陳旭,不願前往并州,也不想重新被李傕、郭汜抓住。
如今前有大河阻路,後有追兵,當張濟以及他麾下的士卒全部戰死以後,郭汜就會帶領大軍前來。
張繡的臉色也有些些發白,他在心中掙紮了一陣,忽然厲聲說道:“既然已無生路,諸位都随我返身奮死一戰。縱然身亡,亦要死得有風骨!”
而後,他來到劉協身旁,低着腦袋,歉意的說道:“臣無能,沒有辦法将陛下送走。”
劉協張了張嘴吧,話卻被卡在了喉嚨之中,沒有發出絲毫聲音。他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恐懼與迷茫……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甲胄,張繡就要帶領身邊的一些親兵,返身一戰。
“将軍不可!”
一個親兵,忽然上前攔住了張繡,他激動的說道:“我等都可以死,将軍卻一定要将陛下帶到陳并州那裡。”
張繡身子停頓了下來,聲音有些嘶啞的說道:“天要亡我,我又如何能夠再苟且偷生?”
那個親兵狠狠搖了搖頭,說道:“将軍,我等既然尋到一艘小船,就說明上天給了将軍一條生路。”
張繡的眼睛之中,有了一絲生氣,繼而看到陡峭的河堤,他又搖了搖頭:“河堤陡峭,根本沒有辦法上到船上。”
親兵急忙解下了戰馬上面的缰繩,對着其餘人說道:“我等都把缰繩解下,綁在将軍與陛下的腰上,将他們送到船上。”
張繡聞言,渾身一震。
“是啊,我怎麼沒有想到?雖然河岸陡峭,卻可以用繩子綁着自己,慢慢下到船上啊。”
忽然之間,張繡又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如今隻有一艘小船,如何能夠帶着我等,全部離開此地?你們都是我張繡的兄弟,我不能撇棄你們不管不顧。”
幾十個親兵,都是感動不已。
然而,他們心中卻是焦急萬分。張繡的脾氣,他們又如何不知?
雖然自家将軍勇武過人,卻是有些優柔寡斷,對于部下亦是極好。
現在這種危急的局面,他還在猶猶豫豫,若是郭汜率兵追來,卻該如何是好?
方才說話的那個親兵,臉上閃現出了決絕的神色。
他直接拔出了手中的佩劍,架在自己脖子上面,厲聲說道:“身為将軍親兵,自當以保護将軍為己任。若是我等的存在,成為了将軍逃命的羁絆,我等又有什麼理由繼續生存下去?”
話畢,他手中的佩劍直接劃破了自己的喉嚨,鮮皿噴濺而出。
“不!”
張繡見狀,失聲尖叫,急忙上前抱住親兵軟到在地的屍體。
那個親兵,雖然眼中已經沒有了焦距,仍舊是虎目圓瞪,死不瞑目。
其餘親兵見狀,也都拔出了自己的佩劍,架在脖子上大喝道:“将軍若不速速離去,我等盡皆自刎于此!”
“不要!”
眼含熱淚的張繡,急忙出聲阻止。
一個親兵說道:“将軍不想我等自刎于此,還請速速登船!”
所有人都大聲喊道:“還請将軍速速登船!”
狠狠抹了一把眼淚,張繡直接抱起了劉協,對着那些親兵說道:“保重!”
見張繡作了決定,衆人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而待在張繡懷中的劉協,眼中卻是閃過一絲暗淡的光芒。
“就連區區一個偏将,都有這麼多人願意為他而死。我身為大漢天子,不想卻是落到如此地步!”
越想,劉協心中越是悲傷。他畢竟還是太過年幼,悲切之餘,就忍不住雙目泛紅。
張繡看到劉協的樣子,還以為他被自己帳下親兵的行為感動,也不答話。
張繡讓衆人,以繩索綁住自己的腰部。他卻是抱住獻帝劉協,讓親兵将他,緩緩吊到河中的漁船上面。
劉協坐在狹小、破爛的漁船上,看着四周茫茫的黃河之水,心中總是感覺不安。
“轟隆隆!”
張繡剛剛開始劃船,就聽見一道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他知道,那是郭汜的追兵到了。
“叔父!”
張繡緊緊握住手中的長槍,強忍住沒有讓淚水掉落下來。他知道,郭汜既然已經往這邊追了過來,張濟現在絕對被殺掉了。
“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深吸了一口氣,張繡努力平複了一下心中的悲痛。他望着岸上的那幾十個親兵,呐喊着返身離去,張繡就知道,這些人已經與他永别了。
“我要好好活下去。”
将手中的長槍放在船上,張繡拿起船槳,賣力的劃着。一開始,他由于用力不均勻,漁船一直在原地打轉。
好在張繡不是愚笨之人,他适應了一下,就勉強能夠保持漁船的平衡了。
他拼命的劃着小船,因為他知道,等郭汜消滅了自己那幾十個親兵,就會來到岸邊。
縱然張繡與獻帝待在船上,若是郭汜下令放箭,兩人也絕對逃脫不了被射死的命運。
張繡不會幼稚的以為,獻帝在自己船上,郭汜就不敢下令放箭。
哪怕郭汜現在将獻帝射死在船上,也了不起多了一個弑帝的罪民。然而,如今群雄并起,又有誰會為一個死去的天子出頭?
相反,若是獻帝逃出生天,然後發诏書,命令關東諸侯前來讨伐郭汜。
縱然獻帝這個天子有名無實,很多人為了自己忠于大漢的名聲,也會出兵攻打郭汜。
更何況,那些早就對關中虎視眈眈的諸侯,他們更是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
因此,郭汜絕對會不顧一切的想要留下天子,甚至不惜殺掉劉協。
正是知道了這一點,張繡才希望快點将漁船,劃到箭矢射不到的地方。
如今河中,根本沒有其他船隻,縱然郭汜見到張繡帶天子坐船逃跑,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辦法追上。
隻要過了黃河,進入河東境内,張繡就很有可能與并州軍聯系上。
有了兵強馬壯的并州軍作為後盾,張繡才有機會領軍殺掉郭汜,好為自己的叔父報仇。
張繡毫不懷疑,若是自己能夠活着,并且将當朝天子交到陳旭手上,一定會得到陳旭的重用。
“快點,再快點!”
張繡用力劃着手中的船槳,期待能夠遠離河岸。
“殺!”
郭汜一刀劈死最後一個張繡的親兵,鮮皿噴濺在他的臉上,使得郭汜顯得有些猙獰。
“天子哪裡去了?天子哪裡去了?”
郭汜憤怒的大聲咆哮着,他心中恐懼不已。
若是讓天子逃跑,然後發诏書訴說自己的罪行,号令天下諸侯前來讨伐他,他郭汜又豈有活命之理?
“主公,河中有一艘漁船!”
郭汜眼睛一亮,急忙縱馬來到黃河岸邊。他定眼望去,正好看到了賣力劃船的張繡。
郭汜東張西望,看了半晌,都沒有見到一艘船隻,臉上頓時閃過一道狠厲之色。
“諸軍聽令,箭上弓弦,将船中的逆賊張繡射死!”
郭汜的話,引起了一陣騷亂。
雖然郭汜說射死張繡,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這是想要将天子一同射死啊。
哪怕這些西涼軍作惡多端,但是讓他們射殺天子,這些人心中仍舊有些懼怕。
幾百年來,大漢的天威深入人心,這種影響,并不是這麼容易就消除的。
“我讓你們放箭,沒聽到嗎?”
看着漁船漸行漸遠,郭汜頓時暴跳如雷,大聲罵道。
那些士卒聽見郭汜的話,心中一凜,這才不情不願的拉開弓箭,往那艘漁船上面射箭。
然而,幾乎所有的士卒,都是故意射歪。
一時間,漁船的前後左右,都落下了一些箭矢,隻有船上,沒有被射中一箭。
郭汜見狀,更是憤怒不已,他大聲吼道:“親兵營,給我射箭!”
自古以來,能夠擔任一個将領親兵的人,幾乎都是絕對忠于這個将軍。郭汜的親兵,亦是毫不例外。
其餘士卒心有忌憚,不敢射殺天子,這些完全忠于郭汜的親兵,自然就沒有了這麼多的顧慮。
他們聽見了郭汜的話,頓時彎弓搭箭,瞄準了河中的漁船。
“啾啾啾!”
箭矢帶着刺耳的破空聲,鋪天蓋地般射向河中的漁船。
好在漁船已經漸行漸遠,雖然那些郭汜的親兵,瞄準的是漁船。然而,這些人并非都是神射手,有些人射偏了,有些人射在了漁船的後面。
饒是如此,仍舊有幾支箭矢射在了船上。甚至有一支箭矢,擦着劉協的臉龐射了過去,若是再偏一寸,就會射死劉協。
劉協被吓得癱軟在船上,眼中露出驚恐、憤怒的神色。他沒有想到,郭汜真的有膽量弑帝。
哪怕曾經不可一世的董卓,也隻敢先廢掉少帝劉辯。這才派人鸠殺了,已經變為陳留王的劉辯。
而現在的劉協,卻仍舊是個實實在在的當朝天子。
“陛下你來劃船,我去攔截箭矢!”
張繡見狀,亦是心中大駭。若是天子果真死在他的船上,哪怕不是他所為,張繡亦是逃脫不了幹系。
那個時候,莫說去投奔陳旭了,恐怕天下之大,也沒了他的容身之地。
弑帝的罪名,不是一個沒有絲毫勢力之人,能夠擔當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