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對于當前的局面很滿意,如今的進展雖然慢,甚至很多時候一整天打下來都不會有什麼進展,有時候甚至會被擊退一段,很多時候甚至是好幾天才前進那麼一點點,結果,清軍一個反撲,就又被打回去了。但洪承疇還是非常滿意。
這首先是因為那個一直催着自己出戰的張若麒如今不在軍營裡,讓他的耳邊安靜了很多,做事情也少了很多的掣肘。前兩天,張若麒又催促洪承疇大舉攻擊,洪承疇便拖着他一起到前線督戰。結果建胬反攻的時候,一直沖到了距離他們站立的不過一箭之地的地方,建胬的弓箭手抛射的輕箭已經能零零落落的落到他們身邊了。不過此時洪承疇已經看出,建胬的這一輪反擊的勢頭已經過去了,不太可能真的沖到自己面前了,又看到看到張若麒吓得臉色慘白,兩股戰戰,便故意來了個“大呼酣戰”,就是不退,甚至還提出要繼續往前一點。說是:“為人臣者,當殺身報國,馬革裹屍,隻有前進,哪有後退的道理?諸将聽了,若有人敢後退,便是我,也一刀斬了!”結果,那一戰之後,張若麒就找了個借口,說是要督促糧草,然後就跑到筆架山那邊去了。
另一個讓洪承疇感到滿意的地方就是經過每日裡的這些規模都不算特别大的戰鬥,軍隊中對于建胬的恐懼心理大大的減輕了。其實明軍的家丁,單論戰鬥力,已經不在建胬的一般戰兵之下了,而曹變蛟和吳三桂的那些家丁,尤其是吳三桂的那些家丁,因為裝備精良,甚至就算是對上建胬的白甲兵,也不一定會落下風。洪承疇知道自己手中的軍隊,整體戰鬥力上,還是不如對面的建胬的,因為除了這些家丁,自己軍隊中的一般的戰兵的戰鬥力和建胬那邊的甲兵還差得很遠。不過這樣的陣地消耗中,這個缺陷被盡可能的掩蓋住了。
洪承疇知道,在這樣的消耗戰中,自己一方的損失要比建胬更大一些,但他覺得,建胬對于傷亡的承受能力是遠遠低于自己的。所以他覺得,滿清主動解圍而去的可能也是存在的。不過如果洪承疇如果知道他面前到底有多少的清軍,他可能就不會這樣想了。這些天來在戰場上,他們也俘獲過一些滿清的包衣什麼的,從他們那裡,明軍也大緻的知道滿清八旗每一個旗都有人參戰了,但到底參戰了多少人,這些包衣自然是不知道的。如果洪承疇手中有一隻現代化一點的情報隊伍,那肯定能從這些被俘的包衣的供詞中找到更多東西。但洪承疇手中并沒有這樣的隊伍,所以他一直以為對面的建胬最多也就有七八萬人。卻不知道,在他的對面其實已經聚集了超過十二萬人。
……
“給明軍守後陣的是大同總兵王樸,這個人我們也和他打過一些交道。”黃台吉的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神色。而圍繞在他身邊的其他的清軍将領也都發出了不屑一顧的笑聲。
“洪承疇急于解圍,所以他把所有能打的都拉到了前面,留在後面的全是不堪一擊的廢物。”黃台吉繼續道,“明日估計洪承疇還是會照例來攻一下的,我們先讓他攻一下,到快中午的時候……”
……
沙子龍站在寨牆上,朝着遠方張望。
“大哥,看到什麼了沒有?”另一個士兵說。
“三勝,你也在這裡,你看到什麼了?你沒看到,我就看得到?”沙子龍道。
“誰不知道大哥你的眼神比我們兄弟都好。以前我們走镖的時候,那些剪徑的毛賊,躲在樹叢裡都逃不過大哥的眼睛。”那個士兵回答說。
沙子龍原本是在陝西一帶開镖局的,靠着一手槍法,在江湖上闖下了一個“神槍沙子龍”的名号,再後來,流寇鬧起來了,沙子龍和他的幾個趟子手就被裹挾成了流寇。後來朝廷剿匪,沙子龍看了個空隙,帶着幾個趟子手就投了官軍,因為能打,他還有他的幾個兄弟,比如旁邊的這個王三勝就都成了王樸的家丁。
“那邊是什麼?”沙子龍突然道。
遠遠地官道上來了一隊人馬,因為隔着遠,有點看不太清楚。
“應該是送糧草的隊伍吧,今天是應該有一隊車隊要過來的。”王三勝說。
這時候車隊也已經靠近了一些,沙子龍已經能看清車隊上的旗幟了,的确是明軍的旗幟。
“是我們的人。”王三勝說。
這時候遠遠的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幹什麼呢?不是該收兵吃飯了嗎?還嚷嚷什麼呢?”王三勝嘟囔道。
……
鳌拜也聽到了前方傳來的喧嘩聲,他知道,這是清軍已經在向這明軍發起大規模的反擊了。他的任務就是化妝成明軍,接近明軍後陣,拿下王樸所在的營壘的大門。
“穩住,不要讓他們看出破綻來了。”鳌拜道。
車隊漸漸的靠近了營壘。一個穿着明軍的軍裝的叫做張忠旗的包衣先走了過去,喊道:“快開門,老子們快累死了!”
“兄弟你等一下啊!”王三勝喊道,“咱們去禀告一聲就給你開門!”
“快點!老子們都快餓死了!”張忠旗大聲喊道。同時其他的運糧車也漸漸的靠近了過來。
不一會兒,一個千總到了營門處,朝着張忠旗喊道:“号令!”
“撫遠!”張忠旗也毫不猶豫的回應道。
“不錯。”那個千總道,“開門。兄弟們辛苦了!”
幾個士兵便過去開門。
沙子龍眯着眼睛盯着對面的車隊,車隊很正常,看不出什麼毛病,但是沙子龍就是無端的覺得心跳得厲害。沙子龍很迷信自己的這種感覺,當年在江湖上走镖的時候,這種感覺不知道多少次救過他的命。那個車隊上的人确實好像沒什麼問題,衣服、武器、铠甲還有号令都沒問題。但是……但是……沙子龍瞳孔猛地一縮:他看出問題來了,這些人,除了叫門的那個,其他的都很粗壯,都有功夫!運糧隊怎麼可能有這麼多足夠給大帥當家丁的人馬?
“慢着,别開門……”沙子龍喊道。
但是這時候門已經被拉開了半邊。開門的士兵聽到沙子龍的喊聲,楞了一下,卻并沒有立刻關門,而是掉頭看那個千總。
“那些人有問題!快關門!”沙子龍一邊大喊一邊跑了過去。
一支重箭突然出現在開門的那個士兵的臉上,那個士兵哼都沒有哼一聲就倒在了地上,接着旁邊的兩個士兵也被射倒在地。然後沙子龍就看到幾個穿着铠甲,手持刀盾的家夥沖了進來。
沙子龍大喝一聲,挺着長槍就朝着帶頭的那個家夥沖了過去,一槍就朝着那人的頭部刺了過去。那人舉起盾牌就擋,但沙子龍要的就是這人舉起盾牌。盾牌會遮擋這人自己的視線,沙子龍手上一使勁,長槍銀光閃閃的槍尖劃出一條漂亮的弧線,朝着那人的小腿紮了過去。等到那人發現的時候,卻已經晚了,沙子龍的長槍直直的紮在他的左邊膝蓋上,這人慘呼一聲,便倒在地上。
沙子龍收回長槍,就準備結果了這人,卻猛聽到弓弦震動的聲音,沙子龍顧不得再傷那個敵人,趕緊往旁邊一閃,一支重箭就擦着他的頭射了過去。沙子龍身上頓時冒出了一陣冷汗,這一箭要是射中了,絕對會要命的。
一箭不中,鳌拜又拉開了弓,箭發連珠向着那邊的那個拿着長槍的明軍射了過去。那個明軍是個好手,剛才見面隻一招,就放倒了一個白甲兵,要不是他趕緊一箭射過去,那個白甲兵隻怕就已經交代了。
沙子龍左躲右閃,朝後急退,顯然距離那個弓箭手越遠,就越容易躲開這種要命的重箭。
鳌拜連射了三箭,都被那個精瘦得如同一隻長臂猿一樣的明軍躲過去了,不過那個明軍也退出了好遠。鳌拜便不再向他射箭,而是轉向那個正準備組織其他人反擊的千總。他開弓一箭,正射中拿千總的兇部,沉重的重箭一下子就擊穿了那個千總身上薄薄的鍊甲。那個千總捂着兇口,掙紮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這時候沖進來的清兵也越來越多了,已經差不多有百餘人了。一百多個白甲兵,輕松的将附近的毫無準備的明軍打得潰不成軍。同時從另一邊的寨牆上也傳來了驚呼聲:“鞑子,鞑子殺來了!”然後大批的明軍就從鳌拜的眼前連滾帶爬的逃走了。
鳌拜知道,那些正在驚呼的明軍是看到了正在急速趕來的後續部隊,而他的任務就是在他們趕來前控制住這座大門。拿下了大門,他們就勝利了。從如今的情況看,這應該不難。他忍住追擊這些人的欲望,制止了手下的追擊。
“把我們的旗幟立起來!我們守住大門!”鳌拜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