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是鄭家的哨船?怎麼辦呀!”有人慌亂的大叫了起來,也有人急匆匆的想要升帆啟錨。但是更多的人卻完全不知所措,還有人大喊:“升個屁的帆呀!投降拉倒!”
有了這一聲,投降這一選項就在幾乎一瞬間就成為了大家的共識。
“就是呀,投降拉倒!他媽的李國助都能投降,老子們怎麼就不能投降了?”
“老子會駕船,我就不信鄭芝龍就不要老水手。投降!投降!”
如果操控哨船的鄭家士兵膽子再大點,敢于直接把船開過來,那麼諸如一條船俘獲一支艦隊之類的神話就要産生了。然而,哨船上的船老大肖白朗卻是個謹慎的人,雖然看出這些船好像很不對勁,但是從望遠鏡裡還是能看到船上有很多人。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船,當然不是肖白朗的一條小哨船能對付的。反正發現了劉香的船隊就是大功一件,所以肖白朗一揮手,哨船輕快地轉了個方向,就朝着泉州方向駛去了。
當天下午留守在安平的鄭彩就得到了哨船的報告,他一面派人用沿途驿站飛馬向鄭芝龍可能經過的據點報信,一面加強了泉州一帶的防範。
鄭家留在泉州的力量也遠遠超過劉香的船隊,所以理論上,除非那些海盜們發了瘋,否則他們絕對不會到這裡來送死的。至于帶上隊伍主動出擊,第一,鄭芝龍并沒有給鄭彩這麼大的權限,二來,鄭彩自己心裡也有數,他一直是幫忙處理些生意上的雜務的,打仗這事情,他真心不會。出去和劉香對陣,他鄭彩還真沒這樣的自信,雖然他的船要多得多。這就像在戰場上遇到了項羽呂布,雖然他們身邊沒什麼兵,自己這邊還有個三四百人,但是真要帶着這些人上去砍,那還真需要很大的勇氣。
然而出乎鄭彩預料的是,到了下午,那些海盜居然将船開到安平附近的海域來了。
整個泉州城頓時緊張了起來,不過鄭彩心中雖然有些惱火,但是卻并不擔心,就劉香這麼幾條船,能幹什麼呢?
很快,鄭彩就發現那些船的舉動非常的奇怪,他們先是下了帆,然後又都下了錨。
“娘的,這幫家夥這是幹什麼?”鄭彩看得直發愣。
對面的船隊上又放下來一條小舢闆,然後慢慢地劃了過來。那小舢闆還沒靠岸,鄭彩就聽見上面有個大嗓門的光頭在大聲的喊着:“軍爺,别開炮!我們是來投降的!”
……
等到鄭芝龍得知劉香居然玩出了這樣的一招金蟬脫殼,已經是兩天之後了,然後又花了一天的時間趕回了安平,這個時候鄭彩已經把那些投降的海盜們提供的消息整理好了。鄭芝龍看過了這些情報之後,又在心裡估算了一下劉香的航程,然後歎了口氣說:“這劉香還真是……真沒想到他還能玩出這樣的一手來。他現在有了足夠的補給,我估計我們是追不上他們的了。可惜又讓他跑了。”
“爹爹其實不必可惜。”鄭森這時候也在一旁,聽了鄭芝龍的歎息便開口道:“劉香雖然跑了,但是和被擒殺也沒有多大的區别了。這一戰之後,劉香就隻有幾條船了。若是在以前,憑着劉香的名聲,說不得就能再拉起一些人馬。但是這件事情之後,隻要我們将這事情傳出去,還有誰會願意跟着劉香混呢?正所謂,拉山頭,盼興旺,江湖義氣第一樁。如今劉香幹了這樣壞了江湖道義的事情,江湖上的人知道了,誰不鄙視他。而且爹爹,如今李國助叔叔投降了爹爹,爹爹也可以讓李國助放出風聲,說當年李叔叔當年之所以和爹爹有了嫌隙,全是劉香搞的鬼。他當初不想受招安,就是妒忌朝廷給爹爹的官職比給他的大,又不想兄弟們說他不為大家考慮,不給大家一個光明的前途,便挑撥兄弟之間的矛盾。這些話,在以前人家未必信,但是如今劉香幹出了這樣不講義氣的事情之後,還有誰會不相信呢?到那個時候,劉香又拿什麼去東山再起?所以如今的劉香雖然跑了,但是其實和死了區别也不大了。”
“你說的不錯。”鄭芝龍點了點頭,“劉香也是為父的老兄弟了,他弄成今天這個樣子,為父也很是感歎。老實說,他要是轟轟烈烈的一戰而死,倒也是條漢子,現在卻這樣……唉!”
鄭森也感到有些詫異,他記得在原本的曆史上,劉香的确是轟轟烈烈的一戰而死的,如今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也許是不甘心,還沒有真正的絕望吧。”鄭森這樣想着,便說道:“古人雲:‘千古艱難惟一死。’有時候,一念之差,便做出還不如死了的事情了。”
鄭森說這話,多少有針對鄭芝龍後來投降滿清的意思,算是預先打的預防針了。在原本的曆史上,鄭芝龍投降了滿清之後,本以為能保住自己的家業,誰知道滿清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他軟禁起來,然後将安平搶了個精光,鄭芝龍積累下來的無數的财富,都成了滿清的戰利品。相信那個時候鄭芝龍一定後悔的要死。然而這隻是開始而已。因為鄭成功拒不投降,滿清最後在拿鄭成功毫無辦法的情況下,竟然将已經投降了鄭芝龍,以及跟随他投降的鄭家人殺了個精光。曆史上,鄭芝龍被押上刑場的時候一定會後悔“恨不抗清死,留作今日羞”的吧,隻不過這個時候,對此的鄭芝龍卻還是完全沒有感覺的。
“大哥,還有一件事情。”一旁的鄭彩說,“和荷蘭人的條款基本上都落實下來了。隻是大哥一直在外面,如今就等着大哥審核定奪了。”
“總算是談成了呀。”鄭芝龍說,“明天一早把細則拿來給我看看,嗯,阿森,明天一早你也過來幫為父看看。”
“孩兒知道了。”鄭森趕忙點頭道。
“還有,你在家裡也好長時間了,估計洪先生多半要在背地裡說我耽誤你的學業了。明天幫我看完了這協議,你就準備回去讀書吧。畢竟,讀書考官那才是正途呀。”鄭芝龍又補上了一句。
……
其實這協議已經沒什麼可修改的了,不過研究完這東西還是花了幾乎一整天。直到快晚飯的時候,才算是完了事。
“如果能執行下去,我鄭家今後的收入又要大大的增加了。”晚餐的餐桌上,鄭芝龍很是得意的說。
“爹爹,我家錢這麼多,孩兒倒是有點擔心。”鄭森突然放下筷子正色道。
“你是擔心有人看到我家太有錢,就動我們的歪心思?”鄭芝龍說道。
“是的。”鄭森回答說。
“這就要看你了。”鄭芝龍說,“阿森你要是能考上功名,不說當上巡撫總督,就是當上一個知府,我們家裡也安全多了。”
“孩兒敢不盡力。隻是若是依着爹爹您賺錢的這個速度,漫說是知府,巡撫,便是總督,便是閣老,也不敢說保險,甚至越發的危險。爹爹,本朝倒黴了的閣老首輔還少了嗎?當年太嶽相公,何等顯赫,結果又保住張家了嗎?所以就算孩兒真的考上了文官,爹爹也不能完全依賴于此,也要有所退路。這也是古人說的狡兔三窟的道理。”鄭森卻這樣回答說。
“你是說台灣?”鄭芝龍是個聰明人,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就說出了這樣的一句。
“爹爹,孩兒正是這樣想的。從前爹爹移民開發台灣,但台灣如今還不在朝廷的控制下,若是在台灣能有一片基業,将來萬一有了什麼變故,也還有個可以暫時保全家族的地方。不知道爹爹以為如何。”鄭森趕忙推銷起自己的想法。
“你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日後若是有了閑錢,倒是可以考慮在台灣築城的事情。”鄭芝龍道。
鄭森知道,自己的這位老爹其實并沒有太把這事情放在心上。因為鄭芝龍畢竟不是穿越者,不明白明朝的崩潰就在眼前,群雄逐鹿的亂世就要,不,應該說是已經開始了。隻是這些事情現在還不太好直接說,所以鄭森想了想,打算再找個别的什麼理由。
“我說你們爺倆,到了飯桌上還談這些,還讓不讓人家好好吃飯了。”莊氏故意打岔道,“老爺,賤妾平日裡聽人說,老爺一向是把人當牲口用。賤妾還不太信,如今才知道,老爺不光是把大人當牲口用,竟然就連阿森這樣的孩子都要被老爺當牲口用了。阿森一直不在家,好容易回來一趟,就沒好好歇過兩天,明天阿森就要回去讀書了,老爺今天還不讓人家歇着,現在吃飯都不讓人家空着了。”
“你說的有道理。”鄭芝龍也笑了,“這段時間确實是太讓阿森受累了。不過能者多勞,也是沒有辦法的。阿森的母親不在這邊,我又是個粗人,你時常提醒我一下也好。”
……
第二天一早,鄭森就坐上船,帶着海大富,走上回洪氏族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