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馬上宣布結束,武則天和衆宰相即刻趕回政事堂商議要事。~頂點小說,
臨行時武則天特意并且當衆對薛紹說了一句,“你也來。”
“是。”薛紹應諾。
裴炎側目看了看武則天和薛紹,仿佛是想說什麼,但終究是沒有開口,走了。
薛紹看着裴炎的背影,不由得心中想道:事情會和裴炎有關麼?
一行人回到政事堂,已是傍晚時分。衆人剛剛坐下,沒有任何的開場白,武則天單刀直入的道:“揚州發生了叛亂。”
薛紹心頭頓時一震:揚州叛亂?我曾記得曆史上是有這麼一回事,鬧出的動靜特别大。為首者是李勣的孫子、繼承了李勣爵位的英國公李敬業——莫非,就是此事?
這時,最先接到消息的兵部侍郎岑長倩說道:“我剛剛接到的急報,英國公李敬業在别州就任刺史,數月前因為渎職貪賄而被貶官。同時他的弟弟李敬猷也因為犯法而被貶官。兄弟二人兇懷私恨到了揚州,糾集起魏思溫、唐之奇、駱賓王和杜求仁等多名被貶廢的官員,設計捕殺了揚州長史陳敬之占領了揚州都督府,然後矯借匡扶廬陵王為名,起兵叛亂!——他們開監牢放囚犯,花重金招募市井流民,又裹挾揚州都督府治下的各個州縣及百姓,短短數日就已經糾結起十萬人馬并攻破了六個縣城,勢力仍在不斷壯大之中,眼看将要襲卷整個江南!”
“啊?!——”
政事堂裡,爆發出一片驚愕的大叫聲。
從大唐開國以來,朝堂上的陰謀政變、個别人密謀的謀反或是小型的農民起義不是沒有發生過,但是十萬人馬以上的叛亂并要襲卷半壁江山的,還真是少見。尤其是高宗一朝以來,大唐天下呈平四海甯定,這樣的事情更是聞所未聞!
在座的宰相們,全都是沒有經曆過戰亂的太平官兒,在他們看來上百人的持械鬥毆就已經可以算是重大事件了,如今突然聽說兵力十萬以上的揚州叛亂,全都傻了眼!
在場,隻有三個人沉住了氣。
第一個是武則天,他是從太宗皇帝的貞觀時代一路走來的人。她接觸了太多的開國重臣和蓋世虎将。她父親本身就是大唐的開國功臣之一,因此她對大唐開國初期的那些動亂和戰争并不陌生。更重要的是,這些年來她經曆的風浪實在是太多,别說是遠在千裡之外的揚州叛亂,就算現在已經有叛軍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也難以讓她大驚失色。
第二個沉住了氣的,就是裴炎。此時此刻,裴炎表現得異常安靜,幾乎是一言不發。仿佛揚州叛亂一點也不值得他重視,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第三個人最是淡定,薛紹。
從岑長倩的口中聽到了“李敬業”這三個字起,薛紹就在心裡歎息了一聲,這段時間以來我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裴炎的身上,竟然忽略了揚州叛亂的這一重大曆史事件。隻怪我這手上沒有一本現成的曆史書,曆史上發生的那麼多事情,我哪能一棕棕一件件的連發生的年月都記得毫厘不差?
轉而薛紹又想道,揚州叛亂,看似偶然實則必然。至從高宗皇帝去世之日起,大唐的朝局就在不斷的動蕩,連皇帝都走馬燈似的在更換。在這一系列的大事件,全都脫離不了武則天的身影。她現在以一介女流之身臨朝稱制,就像是她直接主宰了大唐的帝王廢立和朝政大局,這難免引發一批人的強烈不滿。
但是,真正兇懷天下的仁人義士,是不會輕易發動兵變叛亂的。因為他們知道,這樣的内戰無論誰勝誰敗,遭受損耗的必然是大唐國家,必然是大唐的百姓子民。反倒是那些懷有私心的野心狂徒,會不顧一切的假借反對武太後臨朝稱制并打起匡扶李唐的旗号,來發動叛亂。
李敬業等人,無疑是後者!
因此,薛紹發自内心的鄙夷和輕視李敬業這一批野心狂徒。大唐的朝堂再如何動蕩、邊患再如何嚴重,中央集權和軍事防備卻是一點都沒有松弛,反倒比和平時代更有加強。李敬業等人在這時候發動兵變叛亂,那絕對是志大才疏不識時務——擺明找死!
所以薛紹表現得很淡定。在他看來,搞定揚州叛亂遠比馳援河北之戰要簡單百倍;和阿史德元珍相比,李敬業就是一個小醜。
“諸公,可有謀略?”武則天發問了。
裴炎沒有說話。薛紹也沒有吭聲。
岑長倩身為兵部侍郎,在兵部尚書人遠空缺的時候,這種事情他責無旁貸。于是他馬上說道:“太後,朝廷應當馬上組織人馬,平定叛亂!”
其他的宰相如劉齊賢等人都不說話,悄悄的把眼神投向裴炎,在等他先出面表态。
不料,裴炎今天就是不說話,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揚州叛亂這樣的軍國大事,首席宰相不發言,其他人都會拿不定主意。于是武則天看向了裴炎并且主動問請,“裴中書,你可有高見?”
“唔……太後,請容臣三思。”裴炎說道。
衆人一愣,三思?
武則天明顯也是有些不快,但沒有發作,隻道:“好,就請裴中書多作思量,我洗耳恭聽裴中書的高見。”
就這樣,政事堂裡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像是變成了泥胎菩薩,靜靜的等着裴炎“三思”。
薛紹氣不打一處來,心裡暗暗直罵這老匹夫真能裝逼!起兵謀反,這在任何朝代都是大逆不道十惡不赦的重罪死罪。隻要是一個還能喘氣的朝廷,首先都會想到該要如何平定叛亂!——裴炎你身為大唐的首席宰相,有人造大唐的反,你最應該第一個站出來義正辭嚴的批駁這一批反賊,并積極的組織人手征調兵馬開始平叛,這才是你該有的立場與做法
——三思、三思,三思個屁!
——老匹夫!
——裝逼犯!
政事堂裡安靜了多久,薛紹就在心裡罵了裴炎多久。
所有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包括武則天。她正要開口發問,裴炎主動一拱手,說道:“太後,臣今日多飲了幾杯,甚感頭暈目眩。請容臣回去先作歇息,改日再作答複,如何?”
衆人再度一愣,改日?
薛紹怒了,真想跳起來大罵一聲:回家?改日?——你家時養的騾子急着要日你啊!
“好吧!”武則天向來臨大事而有靜氣,淡淡的道:“裴中書身體不适,就請回府歇息。明日我們再議不遲。”
“多謝太後!”
裴炎起身施了一禮,就這樣走出了政事堂。
衆人愕然。
薛紹一臉的鄙夷與怒氣,恨不能将自己的兩道眼神化作兩柄刀鋒,就從裴炎的後背戳進去,一刀一個透明窟窿。
“諸公今日已經累了,都請回府歇息吧!”武則天說道。
“謝太後——”衆宰相們滿頭霧水而且彷徨不定,悄無聲息的陸續走出了政事堂。
薛紹沒有走。
武則天也沒有走,滿副嚴肅的端坐,沉思。
“太後。”薛紹走身上前,抱了一拳,說道:“請給我兩萬兵馬,三個月之内,我将李敬業的項上狗頭,提來見你!”
“呼——”
武則天重重的籲了一口氣,臉色總算是和緩了一些,并且露出了一絲由衷的笑容。
“薛郎在朝,天下無憂!”
薛紹苦笑了一聲,都這時候了還拍什麼馬屁?
“太後,你倒是給不給?”薛紹表現出少有的惱火和急躁
武則天笑了,“你别心急。”
“臣不能不急。”薛紹說道:“内戰帶來的國力損耗,遠比外戰要厲害百倍。現在每拖一天,揚州叛亂的危害就要加劇一分。當此之時,朝廷的動作必須要快,片刻也不能拖延。我不要太多的兵馬錢糧,城外渭水大營裡讓我點起兩萬輕騎隻帶三月口糧,我連夜發兵奔往揚州,趁李敬業這批反賊的春秋大夢做得正美,我頃刻之間摘光他們的人頭!”
“兵貴神速,朝廷平叛确實應該這麼做。”武則天輕歎了一聲,左右看看,“走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今日麒兒誕辰,就去你的府上。我要好好的抱一抱我的寶貝外孫兒。到時,我們私下再議。”
“好。”薛紹道,“太後請!”
武太後的車駕離宮之時,天色已晚宮門都已經關閉了。為免多事,薛紹騎着馬打頭叫開了大明宮的玄武門,把武則天的車駕請出了皇宮,直接到了太平公主府。
落下車馬時武則天的第一句話就是,“本宮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在宮外留宿了。”
薛紹微然一笑,“太平和麒兒見到你老人家,肯定會很高興。”
武則天甚感欣慰的哈哈一笑,“聽你這麼說,我才想起原來我也是一個母親、是一個嶽母,還是一個做了外婆的老妪!”
“太後說哪裡話,你一點也不老。”薛紹這話倒是不違心。武則天已經是六十歲的人了,但她特别會保養并且特别擅長化妝。現在她這副樣子看起來,最多也就是四十歲,連白頭發都很少見。
在人均壽命并不算長的大唐時代,武則天絕對稱得上是一朵不老的奇葩。
太平公主都已要沐浴躺下了,就等薛紹回來。不料她的母親大人親自駕到了,這讓她既喜又驚,連忙更衣出迎。
“娘,你怎麼來啦?”太平公主上前接住武則天,極是歡喜。
“怎麼,為娘的還不能來自己的女兒女婿家?”武則天笑道,“你們成親兩三年了,我還是第一次來你們家裡做客留宿。你不歡迎嗎?”
“娘,瞧你說的!”太平公主嘻嘻哈哈的蹭到了武則天的身上,好一陣撒嬌耍寶,最後說道:“今晚,我陪娘睡!”
“好好好。”武則天笑眯眯的道,“你先去歇着,為娘稍後便來。”
“噢!”太平公主乖乖的應了諾,說道:“我先去安排香湯,稍後來請母親沐浴。”
“好,你先去吧!”
太平公主乖乖走了。想到今日宴會之事,她不難猜到自己的母親如此反常的深夜出宮,必然是來和薛紹商議大事的。好奇之下,太平公主離了正廳卻繞躲在門後沒有走,悄悄的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