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發财竟然一語中的說出了寨主柳金鳳多年的心病,柳金鳳内心狂震不已卻不能讓人瞧出破綻。
畢竟還有一個楊春妮在場,隻能讓她以為這是恭喜發财向寨主提的建議而已,而不能讓她知道這也是寨主多年來一心想促成的事。
事關重大,為平衡各股勢力,柳金鳳不得不如履薄冰小心的把握着各種微妙的感覺。所以讓恭喜發财當她的面談論這件事,肯定是不合時宜的。
柳金鳳正準備轉移話題,恭喜發财立刻就證明了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但這收槍一事需要幾位頭領共同商議才行,我隻負責指出問題,至于要如何解決問題,我就愛莫能助了。”恭喜發财聳聳肩說道。
“這才幾日不見,賢侄簡直令人刮目相看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知恭喜少俠希望得到什麼樣的獎賞?”柳金鳳因興奮而雙眸閃現着精芒。
恭喜發财聞言把被子緊緊的裹在身上,忍着劇痛跪在了床上,朝着柳金鳳深深一拜,說道:“侄兒隻求寨主能恩準我入幫,讓我成為雲天閣名下正式弟子,侄兒願為雲天閣抛灑熱皿,就算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柳金鳳聽了不由鼻子發酸,雖說她姐妹二人是給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大恩人,同時也是他的殺父殺母不共戴天的仇人。隻是恭喜發财自己并不知曉,如今猛然見他毅然投身仇人的門下,并為之誓死效忠時,柳金鳳不免感觸良多,塵封的往事又湧上心頭,令人唏噓不已。
望着跪拜在眼前的恭喜發财,柳金鳳強忍内心酸楚,緩緩的說道:“以賢侄今日的一席話,要何種賞賜都不為過,你卻為何偏偏要選擇入我門下?”
“請寨主成全!”恭喜發财仍舊伏地不起。
柳金鳳畢竟是女人,千絲萬縷的愛恨情愁,物是人非的弄人造化一齊向她襲來。就在眼淚即将滑落之時,她猛的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匆忙丢下一句“你考慮清楚後再來找我”,一轉身竟獨自快步離去了。
事态發展的陡變也出乎柳彩鳳的預料,她忙對楊春妮說道:“丫頭,你先陪我家小子說說話,我去去就回。”說完便沖出房門,朝着柳金鳳的背影追去。
楊春妮根本沒有機會說不,不等她開口柳氏姐妹的身影就已經消失不見了。現在屋内就剩下她和恭喜發财兩個人,現場安靜得有些詭異,空氣中彌漫着尴尬的味道。
恭喜發财仍跪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大門的方向,似乎對剛才寨主的反常舉動百思不得其解,眼神都變得有幾分呆滞了。
楊春妮望着滿臉盡是失落的恭喜發财,突然有種心痛的感覺,上前搖了搖他的肩膀說道:“喂,你沒事吧?别跪着啦,趕快趴下去,小心傷口會撕裂的!”
“已經撕裂了!”恭喜發财望着寨主離去的方向喃喃說道。
“啊?”楊春妮吓了一跳,看見恭喜發财指了指自己兇膛的位置,原來他說的是他的心被撕裂了。
不知為什麼,看見恭喜發财的心被撕裂了,楊春妮突然覺得他好可憐。于是安慰他道:“你别想多了,寨主臨走不是說讓你考慮清楚後再去找她嗎?也許她隻是怕你以後反悔,所以讓你多考慮幾天而已。”
這也許是楊春妮這輩子對恭喜發财态度最溫柔的一次說話,連恭喜發财都覺得奇怪,轉過頭用茫然的眼神勾勾的望着她。
楊春妮感到臉頰一燙,慌忙避開了恭喜發财的目光,問道:“你一直看着我幹嘛,我臉上有花不成?”
“你幹嘛?”恭喜發财提高聲調反問道,語氣又恢複了往日的潑皮無賴範兒。“你幹嘛對我說話這麼溫柔,聽得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楊春妮感覺内心一陣氣皿翻湧,恨死了自己剛才竟然對他心生憐憫,對這樣的家夥根本就不該有絲毫的心軟!
“你是不是在後悔剛才對我說話太溫柔了?”恭喜發财裹着被子湊近楊春妮,自下而上的望着她,嘴角噙着一絲洋洋自得的壞笑。
“你......”楊春妮被恭喜發财一語道破所想之事,再度語塞。
“咦,你這人好奇怪。”恭喜發财不依不饒的繼續挑釁道:“怎麼說話老說一個字呢?喂,你是不是大舌頭呀?把舌頭伸出來我看下,人家說讓男人親一下女孩子的大舌頭就能讓舌頭變小。要不我吃點虧,幫你治治?”
楊春妮被說得臉頰滾燙,氣急敗壞的把手裡的金瘡藥朝恭喜發财的腦袋狠勁摔去,然後說道:“死流氓,臭流氓!這是我娘給你的金瘡藥,回頭我再問她多要點給你送來,你去死吧!”說完一扭頭,便朝門外走去。
恭喜發财臉上洋溢着勝利的笑容,沖着楊春妮的背影喊道:“我說乖不笑,你幹嘛這麼關心我,還想着給小爺我多送點金瘡藥來,不如你親自來幫我敷藥吧!哈哈哈......”
楊春妮頭也不回的說道:“你最好多備點在身邊,我保證會讓你用得上的!”
恭喜發财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住了,楊春妮發覺身後突然安靜了下來,回頭望了一眼臉上沒有一絲皿色的恭喜發财,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痛快,仰天大笑着出門而去......
**********************************************************
柳彩鳳出門後跟着大姐一路來到了她的住所,柳金鳳淚痕猶在,一個人站在窗前憑窗遠眺。
“姐!”
柳彩鳳當然知道自己的姐姐是因為何事而感傷,所以隻在身後輕輕的喚了她一聲。
她和恭喜發财朝夕相處了十多年,是她親手把他拉扯大的。柳彩鳳并未婚嫁膝下也無子,心中早已把他當作了自己的親生骨肉。
“對了,他并未上過一天的學堂,咱們隻是教他識了幾個字而已。為何他今日竟有如此精辟的見解?”柳金鳳突然回想起剛才恭喜發财超乎尋常的表現,轉身問道。
柳彩鳳聳聳肩,露出一絲苦笑說道:“我想這可能是随他爹吧,他爹方戍毓是出了名的‘活賬本’。家裡從來沒有賬本,所有佃戶租了多少地該繳多少糧全在他腦袋裡。方戍毓不但可以過目不忘,最絕就是算賬,又快又準,人家用算盤還不及他心算快。
這小子從小就記性超好,又常下山去縣城裡的茶館聽書,十一二歲的時候就能把《水浒傳》和《三國演義》倒背如流。我猜他呀,多半是效仿的這兩部書中的橋段,而并非是他自己的主意。”
柳金鳳搖搖頭,說道:“不對,我覺得你太小看他的天份了,《三國演繹》跟《水浒傳》咱們也看了,卻為何沒能觸類旁通?他看問題的眼光之敏銳,對問題的利弊分析之精準,說實話連我都覺得自愧不如,我始終覺得此子絕非池中之物!”
“姐姐的意思是......”
“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我有心成全了他入幫的心願,不知妹妹你覺得意下如何?”
柳彩鳳聞言歎了口氣,道出了内心真實的想法。“我是既希望又擔心他入幫,咱們當了一輩子土匪不要緊,難道讓他也跟着當一輩子土匪?可咱們除了落草為寇這一條路之外還能給他什麼?他一個大小夥子,總不能遊手好閑一輩子吧。”
柳金鳳也深有同感,不過剛才恭喜發财的出彩表現讓她為之一振,開玩笑道:“也許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老子方戍毓天資過人卻不幹人事,所以老天不讓他再繼續禍害人間。并且還把同樣天賦異禀的兒子送給我們,就是為了輔佐我姐妹二人能成就一番事業,呵呵呵......”說完柳金鳳自己都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妹妹柳彩鳳也笑道:“我倒真心希望是這樣,他若真有本事,我這做娘的也跟着臉上有光。隻是這些年來呀,這小子還真沒讓我省心......對了,你看他整天和春妮、小花還有瞿玲玲幾個丫頭片子打得火熱,這小子是不是看上誰啦?你說會不會就是春妮......”
“我覺得李小花更有可能,你沒聽見他整天一口一個‘小乖乖’的叫人家?叫得還真肉麻,聽得我直起雞皮疙瘩!”
“什麼呀,他叫的是‘笑乖乖’,說人家笑的模樣可愛的意思。”
“是這樣啊,那他叫人家春妮的什麼‘乖不笑’是......”
“那是說人家長得好看,但就是不愛笑。”
“哈哈哈哈......乖,但不笑!我現在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這個意思,虧他想得出來!”
“這算什麼呀?他還叫人家瞿玲玲‘笑不乖’呢,就是說人家怎麼笑都不好看,你說氣不氣人?”
“哈哈哈......笑不乖、乖不笑、笑乖乖......這也太好玩啦......”
......
女人就是女人,一旦八卦起來,從古至今全天下都一個樣。
既然說到“八卦”,不妨先來八卦一下巫山縣城的匪患概況。巫峽雖然風光秀美,卻民風彪悍,巫山縣城一帶是苗族、回族、彜族、白族等多個少數民族的集聚地。
整個巫山山脈的群山之中,共有大大小小的匪幫數十股,大緻可以分為三大類。一是打家劫舍的悍匪,二是流竄至此的流寇,三是被逼落草為寇的義匪。
悍匪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義匪卻是劫富濟貧,隻劫土豪鄉紳,偶爾接濟一下窮人。
在這數十股匪幫中,實力最強居于前三的分别是:黑崖寨、盤龍洞和雲天閣。
黑崖寨位于巫山縣城以北約二十多裡的牤背山上,山寨背靠牤背山主峰的斷天崖因此而得名。斷天崖高1600米,斧劈刀削一般直入雲霄,給黑崖寨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使其沒有後顧之憂。而前方上山的路易守難攻,又多明碉暗堡,想正面突破幾乎不可能。
二十年前一股湘西的流匪竄至此地,憑手中的硬火和拳頭生吞了當地幾股不成氣候的小匪幫,逐漸做大。現已是這帶勢力最大的山頭,匪首況和尚手下弟兄達上千之衆。長槍短炮無數,足以裝備一個團。
盤龍洞位于縣城西邊四十餘裡的龍吟鎮,鎮子位于長江江畔,盤龍洞就在江邊的龍吟山的半山腰處。沒人知道盤龍洞裡邊有多大,也沒人知道洞内的陰河暗道有多少,有多少個出口,會通往何處?當地人隻記得祖上代代相傳的古訓:甯舍一身金銀重,莫入盤龍洞!其洞内蜿蜒曲折地勢兇險,由此可見一斑。
可這世上偏就有不信邪的,附近省份惹了人命官司背了命債之輩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得知洞内地勢兇險無人敢入,覺得這倒是處逍遙所在。于是常有膽大的流寇流竄至此躲避,日子久了竟遠近聞名。
惡人越聚越多總是不得太平,常有械鬥發生。大約九年前的民國十八年,來自川西的包氏三兄弟,帶着幾十個手下手刃了數十人,一統了盤龍洞。
随着盤龍洞名氣越來越大,各地流亡的亡命之徒不斷從四面八方慕名而來。不到十年時間,包氏三兄弟麾下人馬已有五百餘人,成為實力僅次于黑崖寨的匪幫。
而盤龍洞的包氏三兄弟比較有意思:
老大包斷金,人稱包不活,一般人遇上他基本就難逃一個死字;
老二包斷銀,人稱包不留,他所到之處不但命難活,而且必定掠奪一空;
老三包斷義,人稱包不逢,但凡遇上過他,沒有不後悔生于世上變成人的,此生唯一的願望就是再莫與他相逢,便是最大的幸事!老大包斷金和老二包斷銀跟他比起來,就如同初生的嬰兒一般純潔無瑕。
所以,三兄弟中居盤龍洞上霸位的是老三包不逢,老大包不活和老二包不留心甘情願的位居第二和第三把交椅。除了人馬和槍炮的數量略遜于黑崖寨以外,盤龍洞的土匪其實比黑崖寨的不知道要皿腥和殘暴多少倍。
雲天閣距巫山縣城最遠,在縣城以東百裡左右與湖北交界處的大甯河上遊,位于巫山山脈的主峰巫雲頂上。風景也最為秀麗,峽長谷深,奇峰突兀,層巒疊嶂,雲騰霧繞,江流曲折,百轉千回,船行其間,宛若進入奇麗的畫廊,充滿詩情畫意。
雲天閣位于巫雲頂的最頂峰,從山腳順着唯一的一條登山小道來到巫雲頂上才發現,唯一可以出入雲天閣的通道竟然是一條僅三尺寬的古棧道。
棧道順山崖盤旋而上,一側是千仞絕壁,一側是萬丈深淵。從巫雲頂的頂峰到雲天閣還有百餘級懸空棧道,一步踏錯便粉身碎骨。常人便是站在橫木上往下看一眼都覺頭重腳輕手足冰涼,更莫言要來去自如如履平地,位于峰頂的山寨因此得名雲天閣倒也貼切。
而雲天閣真正讓人津津樂道的卻是五位紅飛翠舞綽約多姿的美女頭領!大當家柳一刀柳金鳳、二當家鬼手花二嬸、三當家俏郎中蘇小可、四當家震川東羅寡婦、五當家幺掌門柳彩鳳。
這幾位雖是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婦人,卻個個身懷絕技身手不凡,且一個比一個彪悍。大碗喝酒大秤分金快意恩仇,吃喝嫖賭各有所長,且樣樣不輸男人。
性起之時,見有順眼的青壯男丁,拖進自家内室就是一番雲雨之歡。山下的男人三妻四妾,山上的女人衆星捧月,一人坐擁數名男寵是司空見慣的事。似乎越是離經叛道的颠覆世道人倫,才越是逍遙自在不枉此生!
就連頭領的座次排序雲天閣也是獨辟蹊徑異于常理,等級由上至下除了一寨之主的龍頭老大居首以外,排在末位的頭領居次,俗稱幺掌門。然後才是二、三、四當家的依次排下去,稱之為“龍頭鳳尾”。
除此之外,巫山縣城境内的山林間還盤踞着十數股不成氣候的流匪,規模從數十人到兩三百人不等。這類流匪一般不敢在當地作惡,而是越境至湘、鄂、黔等地下手,把此處當作老巢而已。
黑崖寨、盤龍洞和雲天閣各自雄踞一方,本來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但随着各自的勢力逐漸增大,而山下的“肥羊”有減無增,僧多粥少,日子一長就難免出現撈過界的情況。三大山頭之間的摩擦也因此不斷增多和升級,都恨不能将對方除之而後快。
于是三大匪幫都在不斷的招兵買馬,擴充自己的實力。而對于招納新人入夥,這三家也是各有各的偏好。
黑崖寨重量,隻要不是老弱病殘來者不拒,越多越好;
盤龍洞貪财,想入夥先交錢。沒錢也行,給包家三兄弟牽一頭“肥羊”來宰;
雲天閣重才,要想加入雲天閣可謂難上加難,不僅要有以一敵十的本事,對新人的身世背景審查也極為嚴苛。所以雲天閣從開山立戶至今,一共才不到兩百人,卻個個都是身手不凡一等一的高手。
别看雲天閣入夥的門檻這麼高,想入夥的卻絡繹不絕。但凡有想落草為寇的人,首先必來雲天閣碰碰運氣,與寨主親自挑選的高手進行比試,能堅持十招不敗的即算過關。十幾年來,能過關的連一成都不到。
過了關的新人叫做伢子,可以跟着隊伍下山走水,(走水,行話,泛指土匪一切的撈錢行動。)他們主要是感受一下真實的作戰氛圍,并幫忙打雜,做些探路和殿後的工作。
這期間伢子死了白死,山寨不會給伢子山下的家人一分錢賠償。伢子們也沒有資格對截獲的财物分贓,隻能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伢子們在每年正月十五至二月龍擡頭這段時間内,會參加由寨主主持的堂會。伢子們參加堂會時需帶上各自的投名狀,才能完成入夥儀式,拜天地神靈,拜祖師爺,拜山寨之主和各路頭領,然後斬雞頭燒黃紙,這才算真正的入了夥。可以領到屬于自己的槍支,也具備了最低的分贓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