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殷鹿竹臉上露出了笑容的痕迹,她長得本就好看,眼尾一顆淚痣,在琉璃燈火之下,這一颦一笑,猶如禍國妖姬那般。胱
姬萱有片刻的愣怔,感歎道:“殷世子這般容色,身為男兒,倒是可惜了。”
“王姬這一身氣度,身為女子,也着實可惜了。”
“哈哈哈。”
殷鹿竹話音剛剛落下,姬萱便忍不住的笑了起來,“我倒是很慶幸我身為女子,否則,我便會如姬硯沉那般,對這天下對權勢,毫無野心。”
“什麼意思?”
姬萱的話,讓殷鹿竹不解的蹙起了眉頭,眼底浮現出絲絲的疑惑。
姬萱也不回答,反而問道,“殷世子不會也如那些凡夫俗子一般看不上女子,覺得男子難以成事吧?”胱
殷鹿竹搖了搖頭。
她看着姬萱,用生平最認真的語氣說道,“誰說女子不如男?這天下至尊之位,男子坐得,女子,也坐得。”
殷鹿竹從容不迫,那一字一句,像是最霸道的宣告那般。
就在這一刻,姬萱對殷鹿竹有了些許的改觀,原以為,這個人也定然是如其他人一般看不上女子掌事的。
可他卻……
姬萱看得出,這一席話,他皆是出自真心,他殷鹿竹是真的覺得,男子做得的事兒,女子也同樣坐得。
輕輕抿了抿唇瓣,姬萱收斂了身上幾分張狂之氣。胱
“殷鹿竹,你大殷相國門下有一人,名喚施延,時常搜尋我雲姜衆人的住處,隻要尋到,便是殺無赦,這人給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我不能動他。”
“若是動了,定然會讓顧庭芳覺得這是挑釁,他若大肆搜尋,我雲姜衆人将無安身立命之地。”
“所以,我要你替我除掉這個人!算是我們合作的誠意,若此事成,往後,你殷鹿竹便是我雲姜的盟友,如若不成,合作便就此作罷!”
殷鹿竹漫不經心的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仰頭喝下。
聽着姬萱的話,她摩挲着杯子的邊緣,整個人透着一股淡淡的涼意。
“呵呵。”
低笑一聲,杯子放于桌面,她道:“若我替你除去此人,你能給我什麼?”胱
“殷鹿竹,這是你合作的誠意!”姬萱出聲警告道。
“王姬,是你需要我,并非我需要你,我楚湘王府馭冥軍十萬,與誰合作都行,可你,隻t能與我合作。”
“這施延,可是大殷四品武将,殺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呵呵。”姬萱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一般,“你殷鹿竹手底下便沒有人命麼?”
“我替你殺掉施延,可是王姬,你得給我調動你黑甲衛的權利。”
“殷鹿竹你癡人說夢!”
姬萱像是被觸到了什麼逆鱗那般,整個人一瞬間便做出了防備的姿态,她盯望着殷鹿竹,滿眼警惕。胱
“黑甲衛乃我雲姜最後一張王牌,你休想!”
“王姬真是強人所難,既要我殺人,又不給我調動人馬,要我如何行事?我不過一文弱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殺不了人的。”
第623章
姬萱衣袖底下的手猛地一緊。遞
“你殺掉施延,若有正當理由之時,我定然會将黑甲衛借給你!”
反正,這黑甲衛是她姬萱的,便是借給殷鹿竹,便是他能掌控得了的?
“行,王姬回去等消息吧。”
殷鹿竹一錘定音,一雙鳳眸輕輕一眯,眼底流光乍現,美若奪命狐妖。
臨走前,姬萱深深的将殷鹿竹看了一眼。
難怪,難怪姬硯沉會被一個男人迷住,這容色,不俗!
……遞
姬萱走後,偌大的奉安殿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青蘿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她來到殷鹿竹跟前,行了一禮,這才開口問道,“世子,這人可能不太好殺。”
“這些年,施延一直都在追查雲姜餘孽,但凡是前朝中人,他誰也不放過,無論是婦人還是孩子,皆是照殺不誤。”
聞言,殷鹿竹微楞、
“孩子也不放過?”
青蘿點了點頭,“君上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殷鹿竹眼中浮起一抹不解,她對施延這人不太熟悉,隻是知道他官職有些低位,看起來也沒有什麼野心,相當的安于現狀。遞
可是,有些事,放在明面上做,難免會讓人诟病君主無寬容之心,如此這般行事,顧庭芳居然也能忍。
似乎是看出了殷鹿竹的為難之處,青蘿解釋道:“是這樣的世子,施延的雙親都是死在了前朝皇帝的手上,所以,他極度痛恨雲姜人,君上同情他的遭遇,對于雲姜一事,便不曾多問。”
殷鹿竹歎息一聲。
“人生在世,誰都有許多不容易之處。”
“世子……你當真要殺掉施延麼?”
“呵!”殷鹿竹紅唇不屑的勾起,“我不會與姬萱合謀撺掇帝位,即便顧庭芳有瑕疵,可姬萱,絕對不是明主,而我,怎會将楚湘王府這麼多性命托付在一個亡國帝姬的身上,瘋了不成!”
“那世子……”遞
“施延,我不會殺的,她姬萱想以此拿住我的把柄,她真是天真。”
青蘿一愣,她隻覺得,她是越發的看不懂世子了,很多時候,瞧着她那堅決又誠懇的模樣,她都信以為真了,可最後才知道,這些都不過是世子的計謀。
歎息一聲,青蘿徹底沒了再追問的欲望。
隻能說,世子如今看起來,當真是不知道比從前靠譜了多少倍,難怪,玄卿那般的人物也會輕而易舉的就被騙了。
“天色不早了,世子早些歇息,奴婢……”
青蘿話音未落,就見長桉急匆匆的而來。
“世子,長桉求見。”遞
聽着他聲音裡的焦急和凝重,殷鹿竹心裡掠過一抹不好的預感,“進來。”
話音落下,長桉便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眉頭輕輕蹙着,像是被什麼棘手的事情困住了一般。
“是……發生什麼事兒了麼?”
“姬公子不知為何,深夜冒雨出了王府,此刻,被施延施大人帶走了,恐兇多吉少。”
殷鹿竹瞳孔猛地一縮,就在這一瞬間,她的心陡然一沉。
是啊!遞
第624章
“姬公子不知為何,深夜冒雨出了王府,此刻,被施延施大人帶走了,恐兇多吉少。”膒
殷鹿竹瞳孔猛地一縮,就在這一瞬間,她的心陡然一沉。
是啊!
施延痛恨雲姜衆人至極,更何況,姬硯沉還是雲姜皇族之後,那夜,宮廷夜宴姬硯沉被揭穿了身份,施延定然不會就這麼放過他的。
想來,這些日子他都在暗中觀察,今夜好不容易找到了機會。
沒敢再遲疑,殷鹿竹吩咐道:“叫葉盛玄帶上人,随我去一趟施府。”
“是!”
長桉應了一聲,連忙走了出去。膒
連綿的細雨在不停的下着,施府地牢内,卻是燈火通明,連綿不休,将那雨聲徹底隔絕。
施延坐在椅子上,正面帶嘲諷的盯望着地上因痛苦而扭曲着身子的姬硯沉。
他身邊的人上前,“大人,這雲姜餘孽莫非是有什麼毛病不成?怎這番模樣?”
施延不語,隻是面無表情的看着姬硯沉,滿意的看着他因疼痛而扭曲的面頰。
施延突然嗤笑一聲。
“今夜,也是你命該如此,若你一直躲在楚湘王府,我或許拿你便沒有辦法,可你今夜偏偏出了王府,我便要為我死去的雙親複仇了!”
施延眼中閃過厲色。膒
他擡手,輕輕的卷起褲腿。
這裡,有一塊醒目的疤痕,即便是求盡了這世間神醫能人,也無法将之除去。
想到幼時那一幕,施延臉上的恨意越發的明顯了。
原本,他也是雲姜人。
父親在朝為官,為對雲姜皇忠心耿耿,從無二心,那日,皇後誕辰,宮廷夜宴,雲姜皇令官員攜家眷入宮赴宴。
母親便帶着他于父親一同進了這雲姜王宮。
他謹記母親的勸導,一直小心謹慎,從不敢逾越分毫。膒
可是,姬萱用箭射傷了他的腿。
一瞬間,鮮皿便将他的褲腿染的嫣紅,他一聲也不敢吭,也不跟哭,隻是強忍着。
母親心疼,便流了幾滴眼淚,誰知,卻招來了姬萱的怒火。
那個時候的姬萱,和他一般的年歲,可是缺占着那盛極一時的寵愛,飛揚跋扈。
竟将朝廷命婦踩在腳底侮辱。
“他能當我的靶子,是你施府滿門的榮耀,你如今落淚,是對我父皇和母後有所不滿麼?”
母親隻是一個閨中女子,一直以來相夫教子,哪裡見過這種場面。膒
她隻是怯怯的搖頭,一個勁的求姬萱寬恕。
可姬萱還是命人按住了母親,在她的臉上刺下一個‘娼’字!
母親受不得這等侮辱,當夜面尋了短見。
父親與母親鹣鲽情深,見母親就這麼去了,心中憤懑,便連夜入宮想要一個說法。
可是那雲姜皇和皇後卻怕此事傳出去,傷到了姬萱的名聲,便說父親謀逆,累及全族。
自己若不是在危難之時被父親塞進狗洞躲過一劫,哪裡還有今日複仇的機會。
施延的眼中已經蒙上了一層深深的皿腥之色。膒
“将他的手腳砍下來,懸挂于鬧市,我要讓那些如老鼠一般藏匿的雲姜餘孽看看,這便是他們儲君的下場!”
第625章
聽見施延的話,姬硯沉閃過一抹冷厲之氣,他掙紮着想要起身,可身子傳來的疼痛卻讓他連呼吸都吃力。甼
可随着施延一聲令下,已經有人上前快速的按住了姬硯沉。
那泛着寒光的大刀舉了起來,朝着他的手臂猛然砍下。
姬硯沉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若今日在這裡死了,這人生裡的這些痛苦,是不是就可以放下了,隻是……
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殷鹿竹的模樣,讓他沉重的眼皮顫動了幾下。
不能死!
若是他死了,殷鹿竹定然也會難受的。甼
大刀即将斬斷姬硯沉手臂的時候,有士兵快速的走了進來,“大人!殷世子來了!”
聞言,執刀的人動作一頓,目光下意識的就落到了施延的身上,無聲的詢問着什麼。
施延眉頭緊皺,當即便站了起來,命令道:“将他頭顱砍下!”
“這……”手握大刀的人有些遲疑。
這個人可是楚湘王府殷世子的人,那殷世子睚眦必報,今日自己殺了這姬硯沉,即便有大人在前面扛着,自己恐怕也難逃一死。
“沒用的東西!滾開!”
施延一把搶過大刀,将人往旁邊一推,舉刀就要砍下。甼
然而,就在他刀落下的瞬間,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直直的将他的刀彈起。
長桉收起弓箭,迅速跑了進來,“姬公子,你沒事吧?”
姬硯沉被扶了起來,他眼皮輕輕顫動了幾下,這才朝着門口看了過去。
昏暗的地牢之内,他看到殷鹿竹神色匆匆而來,眼睛裡滿是焦急。
他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這才放心的閉上眼睛,随後,徹徹底底的跌入了黑暗之中。
施延回到座位坐下,他拿起面前的茶水輕輕喝了一口,面色不善,“殷世子怎麼纡尊降貴來了這個地方?”
走上前來,殷鹿竹垂眸看着施延。甼
他臉上的戾氣還未消散,可他卻在極力隐忍着。
同樣身負皿海深仇,殷鹿竹理解他此刻的心情,隻是……
“施大人,漏液前來多有叨擾,可這人,乃府中大夫,我父王的病,還仰仗他呢,你若這麼将人殺了,不是害t了我父王性命麼?”
施延微楞。
他這才正眼看向殷鹿竹。
雖然平日裡鮮少與這人來往,可關于他的樁樁件件,行為處事,自己還有所耳聞。
今夜,自己本已經做好了被他報複的準備,可這人開口,竟這般溫文有禮。甼
莫非,是傳聞有誤?
想着,施延又看了一眼殷鹿竹。
這人看起來弱質纖纖的,倒也不像傳聞中那般乖張。
“殷世子,這人是雲姜王族後裔,理當誅殺,若留着,遲早養虎為患。”
瞧着靠在長桉身上不省人事的姬硯沉,殷鹿竹眸色微沉,“你對他做了什麼?”
施延輕哼一聲,“我帶他來之時便是這種模樣,我能對他做什麼?”
聞言,殷鹿竹忐忑的看了一眼姬硯沉,吩咐道:“長桉,你先将他帶回王府,召大夫醫治。”甼
“是!”
長桉應了一聲,作勢就要将人帶走,卻被施延攔住。
第626章
“殷世子,縱然你位高權重,可這人的命,我要了!”醫
施延擋在殷鹿竹跟前,他那張剛毅的面龐透着絲絲的堅定,毫不退讓。
殷鹿竹以上眸子輕輕的眯了一下,短暫的沉默之後,她突然就笑了,猶如欲海歸來的妖精,帶着迷惑人心的力量。
她道:“我今夜說什麼也要帶走姬硯沉,你若要阻止,便試試吧!”
殷鹿竹往後退了幾步,随即,葉盛玄便帶着馭冥軍沖了進來。
瞧着這一幕,施延冷笑出聲,“殷鹿竹,養着這麼一個前朝餘孽,你當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呵呵。”殷鹿竹一聲不屑的低笑,“旁人如何議論,我豈會在乎,我隻要護着我在意的人便好。”
施延眼睛裡漸漸的蒙上了一層冷冽的之氣。醫
他看着眼前的人,隻覺得憤怒難平。
父母雙親慘死,他發誓,要屠盡所有雲姜中人。
“将人帶走!”
殷鹿竹沉聲吩咐。
施延的人下意識的便要上前阻止,卻被葉盛玄帶來的馭冥軍攔住了。
地牢之内,劍拔弩張,刀戈一觸即發。
殷鹿竹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施延,擡腳便朝着外面走去,卻不曾注意到施延發狠的目光。醫
下一刻,他突然接過一側侍衛手中的刀,朝着殷鹿竹的後背狠狠扔去。
葉盛玄瞳孔猛地一縮,想要阻止,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在空中與這刀相碰,而後掉落在地。
殷鹿竹轉過身,望着身後不遠處的施延,她好看的眉頭輕輕的蹙了起來。
她道:“我原以為施大人乃君子,如今看來,竟也這般是非不分。”
說着,她緩步朝着施延走了過來,紅唇輕啟。
“我從不反對人帶着仇恨生活,也不反對他去複仇,可是,複仇之前還是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免得惹了不該惹的人,你覺得呢?”醫
在經過葉盛玄跟前之時,殷鹿竹一把拔出了他身上的佩劍。
瞧着她這陰測測,又來勢洶洶的模樣,施延眼中劃過一抹譏諷。
“殷世子,你公然包庇雲姜餘孽,便是到了君上跟前,我也是占理的。”
說着,施延的目光在殷鹿竹手中握着的長劍掃過,又是一聲鄙夷的冷笑。
“怎麼,殷世子還想殺我?本官可是朝廷命官,是君上親自欽點的官員,你敢殺我麼?”
“如今的楚湘王府已經是自危的局面了,你殷世子若敢動我,便是公然挑釁君上權威,便不怕給你王府帶來滅頂之災?”
施延一字一句,猶如猝了毒的利劍,字字皆是攻心之言,聽着一側的葉盛玄都皺起了眉頭。醫
而殷鹿竹卻是殘戾的勾起了弧度。
開始,他還同情施延,覺得他們都是一樣的人,都是為了複仇的可憐人。
可如今看來,也有不同之處。
而她,讨厭如他這般的愚蠢之人。
瞧着殷鹿竹臉上的冷笑,施延還想說什麼,殷鹿竹手中的長劍卻是猛地刺穿了他。
“啊!”
第627章
施延一聲悶哼。養
他不可思議的低下頭,見自己的腹部已經被長劍貫穿,此刻,正有汩汩的鮮皿從裡面流了出來,不過片刻,便在地上蜿蜒出一條細小的皿河。
他驚訝的看向殷鹿竹,唇瓣開開合合。
“你……你敢……殺我!”
“有何不敢!”
随着一句話落在,殷鹿竹手中長劍猛地拔出,施延睜着一雙眼睛,不可思議的倒了下去。
丢下手中長劍,殷鹿竹眼中皆是漫天的涼意。
葉盛玄看着她,說不清是個什麼感覺,隻是隐約覺得,或許,往後這個人能帶領着馭冥軍走向頂峰。養
葉盛玄走了上來,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早已經沒了生命痕迹的施延,歎息一聲,“他也是朝廷命官,如今就這麼死了,明日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如何處理?”
殷鹿竹眼波微微一挑,順手将一個東西仍在了施延身畔。
“僞造成姬萱所為。”
“……”葉盛玄微怔。
他看向地上的玉珏,“這是什麼?”
“姬萱的貼身之物,上面刻着前朝王族的圖騰。”
那日姬萱讓她去殺施延,她便已經從她身上偷偷取得此物。養
本來也隻是想将施延調出殷都,并不想害了他的性命,誰知道,這人竟這般頑固不化,那也隻有殺了。
将殷鹿竹身上那從容之氣看在眼裡,葉盛玄心下微驚。
這個人,從前還是那般的纨绔,人怒狗怨,猶如過街老鼠一般,幾乎是整個殷都百姓茶餘飯後的閑話談資。
可如今,她卻在這廟堂之上步步高升,如魚得水,令殷都權貴都得仰視的存在。
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葉盛玄行了一禮,“知道了。”
殷鹿竹輕挑眉眼,轉身便朝着外面走去,青蘿和長桉也默默的跟上了。
殷鹿竹剛走出轉角,便看到了不遠處矗立在陰影裡的人。養
他一身黑袍傾身,那滿頭的墨發用一根玉簪绾起,在燭火的照耀之下,泛着瑩潤的光澤。
此刻,他薄唇輕輕抿着,那狹長的鳳眸微微眯着,視線就這樣落在了殷鹿竹的身上。
一陣風灌了進來,吹起他的衣袂,将他整個襯托得神秘矜貴。
四目相對,殷鹿竹身子微僵,那衣袖底下的手更是猛地捏緊了起來,因為她竟然發現,顧庭芳手中握着一柄弓。
而方才,她差點被施延偷襲,正是一支箭射掉了他扔來的劍。
當時隻以為是長桉或者的葉盛玄,如今看來,這箭,似乎是顧庭芳射的。
殷鹿竹臉上露出難為情的神色。養
‘顧庭芳,他什麼來的?’
青蘿輕輕的拽了拽殷鹿竹的衣袖,後者會意,連忙上前行了一禮,“拜見君上。”
顧庭芳不語,隻是靜默無聲的看着她。
好半晌之後,他才漫不經心的道:“起來吧。”
站起身子,殷鹿竹也不敢看顧庭芳,隻是站在那,乖巧得很。
男人菲薄的唇瓣勾起一抹俏麗的弧度,他反手将弓遞給了身後的時越,這才緩步走了上來。
“孤想,你此刻定然在在是,孤是什麼時候來的,又聽見了多少?是不是啊,殷鹿竹!”養
第628章
顧庭芳置身于陰影裡,周身卻帶着一股叫人臣服的霸道。徼
殷鹿竹輕輕的垂下眼眸,“君上,這一箭是你射出的麼?”
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顧庭芳有片刻的愣怔,卻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連他都自己都感到不解,當施延朝着殷鹿竹擲出那長劍之時,自己居然下意識的接過長弓擋了下來。
可如若自己不這麼做,殷鹿竹今夜死了,楚湘王府将後繼無人,那兵權最終也隻會落入他之手。
到時候,他之需要殺掉施延便可以安撫楚湘王,天下臣民,誰也不敢多說他半句不是。
可眼下……
顧庭芳微不可聞的歎息一聲。徼
這沖動,當真來的有些莫名其妙,真叫人後悔。
瞧着顧庭芳那怪異的神情,殷鹿竹默默的抿了抿唇。
“多謝君上救命之恩。”
顧庭芳将殷鹿竹看了一眼,沉聲道:“随我來。”
“……”殷鹿竹垂在身側的拳頭緊了緊,最終還是默默的跟了上去。
昭德殿内,是一張充滿權威氣息的寶座,金光閃閃,宣誓着主君的尊嚴和權力。
沉寂良久,顧庭芳才道:“殷鹿竹,屠殺朝廷命官,你這條命,當真不想要了麼?”徼
這似乎是顧庭芳第一次用這般平淡的語氣說話,裡面沒有雷霆震怒,沒有陰險詭谲,有的,是叫殷鹿竹所不理解的平靜。
她疑惑的擡眸看向顧庭芳。
他整個隐沒在燈火之下,顯得格外的孤寂,月華灑在他的頭上,遠古的曆史舞動,陰霾退散,生命複蘇。
即使在被人唾罵着的生命之中,他還是那一尊充滿了力量與激情的大殷之主,守護着這片山河,照耀每一個人。
殷鹿竹心裡湧起一陣難言的艱澀。
“臣知罪。”
顧庭芳頭痛的揉了揉眉心,“殷鹿竹,孤始終覺得,你是不同的。”徼
聞言,殷鹿竹長長的羽睫輕輕t顫動。
“臣隻是想救姬硯沉,并非想害施延性命,若非他咄咄相逼……”
“孤突然很懷念從前的殷鹿竹。”
不等殷鹿竹把話說完,顧庭芳突然道出這樣一句。
她微怔。
然後便見顧庭芳歎息一聲,“從前的殷鹿竹,縱然纨绔,時常惹禍,兇無大志,不堪大用,可至少……沒有野心,如今的你,讓孤……仿佛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殷鹿竹瞳孔猛地一縮,她剛準備下跪請罪,便聽顧庭芳道:“姬硯沉孤放了便是放了,這輩子都不會殺他,可是殷鹿竹,姬萱,她必死!”徼
聽着顧庭芳那堅定的語氣,殷鹿竹行了一禮。
“君上再給臣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内,必将姬萱人頭奉上!”
殷鹿竹一字一句,猶如雷霆之勢。
而顧庭芳想要的也是她這句保證。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他揮了揮手,“你且退下吧。”
“是。”
懷着複雜的心情,殷鹿竹一路走出了大殷宮。徼
今夜的顧庭芳,似乎有些怪異,卻又說不上來是個什麼原因。
……
深夜,昭德殿裡隻有顧庭芳批閱奏章的聲音,筆墨書畫的氣息,還有他衣袖拂動的聲音。
第629章
深夜,昭德殿裡隻有顧庭芳批閱奏章的聲音,筆墨書畫的氣息,還有他衣袖拂動的聲音,随着顧庭芳翻動如海的奏章而時而響起。惒
此時的顧庭芳,面容沉郁,眉頭緊鎖,手中的筆猶如長江大河洶湧而過,寂靜的昭德殿被他的漫長歎息打破。
突然,門輕輕推開,宮女雪芙輕輕端進一碗熱氣騰騰的銀耳羹走了進來。
在顧庭芳看過來的時候,她忽然露出一陣怯懦的神情,連忙将頭地低下。
顧庭芳順着雪芙的視線看去,菲薄的唇瓣輕啟:“何事?”
雪芙恭敬的行了一禮,“君上,貴妃娘娘讓奴婢給你送着蓮子羹來。”
顧庭芳也僅僅是看了一眼,便道:“放下吧。”
張家德上前接過了雪芙手中的蓮子羹,就算不說,對于雪芙的到來也是心知肚明的。惒
這些時日以來,白芷希每到夜晚便總會讓雪芙送來一碗甜羹,可君上卻是再也不曾踏足鳳藻宮。
雪芙站在原地,躊躇了片刻,還是道:“君上,貴妃娘娘她……”
“讓她早些歇息。”
雪芙話音未落,顧庭芳冷漠的嗓音便傳來,她一頓,沒敢再多說什麼,隻得退出了昭德殿。
……
鳳藻宮外,琉璃瓦上雕龍畫鳳,盡顯王室氣度。.
已是深夜,鳳藻宮内的宮人們已經進入了靜谧的休息中,月光透過窗棂灑下,宮殿内映照着斑駁的影子。惒
白芷希靜靜地躺在軟塌上,她身穿着華麗的宮裝,長長的發絲披在身後,通過燭光在房間内搖曳生姿。
那巨大的金絲楠木扇子緩緩地搖動,給宮殿注入了些許的涼意。
見雪芙拉聳着腦袋進來,白芷希便知道,今夜,君上也不會過來了。
成為這大殷的貴妃許久了,可她到現在,依舊還是完璧之身,真是諷刺!
歎息一聲,白芷希也沒多說什麼,隻是身将身上那話裡的宮裝扯下,随意的丢在地上。
瞧着一地的衣服,還有散落的朱钗,雪芙歎息一聲,連忙命人收拾。
白芷希回到寝殿,無力的跌倒在了床上。惒
“雪芙,你說,君上心裡有我麼?”
聞言,雪芙點了點頭,寬慰道:“定然是有的,否則,君上也不會封您為貴妃了。”
白芷希臉色這才好了些許。
對,君上不是不愛自己,隻是,力不從心。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白芷希猛地做了起來。
“雪芙!你還記得爹爹從前喝的一種酒麼?”
雪芙眼睛一亮,連連點頭,“記得,好像是夫人為将軍準備的。”惒
“是用人參加上枸杞子、龍眼幹、棗等多種草草中熬制而成,最後加上處子之皿方成,女子服用,可令肌膚煥顔,男子服用,可大戰雄風。”
白芷希一個眼神,雪芙會意一笑,“奴婢明天便去準備。”
……
殷鹿竹冒着夜色回到王府,站在楚湘王府門口,她出神的瞧着矗立在眼前的宅子。
她一定要守住這楚湘王府的百年榮光,不負那些待她好的人。
第630章
殷鹿竹擡腳跨過門檻,徑直去了楚湘王殷景朝的院子。兩
楚湘園内高懸羽扇紅燈,大片金漆與紅色的唐磚交相輝映,投射出燦爛光芒,但讓人不禁聯想起金戈鐵馬,身處亂世的英雄豪氣。
在殿内的燭火略顯微弱,卻無礙于甯靜的氣息,空氣中彌散着淡淡的藥香氣味。
走進殿門,一個高大的寶座莊嚴無比的矗立着,其後挂滿鳥語花香、江山如畫,一幅狀似神仙的畫像。
座椅前是一塊清澈如鏡的雲石,幾盆蘭花散發着淡淡的芬芳,這裡陳列着許多奇珍異寶和瓷器、玉器、金馬、銀鞍等,都散發出極為濃郁的陽剛之氣。
四周夜幕漸深,但燈光更為炫目奪目。宮殿内耳畔回蕩的是宮女們柔軟的細語聲,還有行雲流水般的琴聲,讓人的情懷陶醉其中,宛如身處仙境一般。
走出宮殿,綠意盎然的中庭園樹叢松濤,蟬噪莺啼,夜空也有一些匆匆的星星爬上天空,在暗夜中通明的月光映射下,王府整個宛如一朵沉眠在夜色之中的絢爛之花,散發着迷人的芳香。
在這甯靜而神秘的夜晚,楚湘王府廊道漸顯輪廓,花影随之晃動,它時而淡雅、時而亮麗、時而炫目。兩
殷鹿竹置身其中,她沉沉的閉上眼睛。
這裡的一切,皆是父親九死一生打下來的,即便她不是真正的殷鹿竹,可為了那個真心将她當成女兒的人,她也要盡力守住一切。
……
殷鹿竹回到奉安殿的時候,姬硯沉已經睡下了,可即便如此,他的眉頭也依舊緊緊的蹙着,像是正在經曆着什麼痛苦的事兒一般。
站在床前,殷鹿竹垂眸看着他,半晌之後,她才問到,“他怎麼樣了?”
大夫行了一禮,“啟禀世子,這位公子沒什麼事兒,休息一夜便好了。”
聞言,殷鹿竹這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氣。兩
她點了點頭,讓長桉将大夫送了出去。
她在床邊坐下下來,看着沉睡中的姬硯沉,她突然伸出手覆上了他的面龐,微涼的指尖輕輕的描繪着他的唇瓣。
“姬硯沉,我們一定要活到最後。”
這條路,他們都走得太過于艱辛了,可是隻要想到還有姬硯沉陪着,她就覺得不是自己一個人在孤軍奮戰。
青蘿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她低聲道“世子,姬萱傳信,說是要見你。”
殷鹿竹一頓,她狹長的眸子裡劃過一抹流光,随即起身走了出去。
……兩
夜空之下,河水靜靜地流淌着,微風吹來河面上微微蕩漾的漣漪,發出輕柔的水響。。
河邊有幾棵古老的楊柳樹,很多枝條已經枯萎,但依舊挺拔地聳立在那裡,被暗淡的星光照亮,它們的枯幹樹幹顯得更加蒼勁有力。
殷鹿竹與姬萱站在河邊,看着清月在河面上投下月影。
許久之後,姬萱才率先打破了沉默,“殷鹿竹,你果真是個合格的夥伴,下手這般幹脆利落,我還以為,得等上幾日呢。”
第631章
聽着姬萱的話,殷鹿竹心中無半點的喜悅,有的,隻是無盡的涼薄。閐
她艱澀的扯了扯唇瓣,挑眉看了一眼姬萱,“王姬别忘了答應過我的事兒便好。”
姬萱眼裡劃過一抹冷厲,轉瞬即逝。
“當然,待到殷世子需要的時候,黑甲衛,我雙手奉上,供你驅使。”
殷鹿竹點了點頭,“若無事我便……”
“姬硯沉怎麼樣了?”
不等殷鹿竹把話說完,姬萱忽然問道。
她垂着眼眸,遮住了眼裡的情緒,可殷鹿竹還是從她的聲音聽出了一絲凝重之态。閐
挑眉掃過姬萱的臉,殷鹿竹道:“他沒什麼事兒,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落入了施延手中。”
“你不知道麼,殷世子?”姬萱譏削的反問出聲。
她看向殷鹿竹的一雙眼睛,滿是譏諷。
“難道殷世子不知道我雲姜王室裡對男丁的詛咒麼?”
“什麼?”
“想必殷世子一定很疑惑,為什麼姬硯沉身為雲姜儲君,可雲姜衆人卻事事都得聽我的,而他,像個可有可無的路人那般?”
姬萱的話,讓殷鹿竹臉上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殆盡。閐
姬萱像是不曾發現那般,依舊笑的一臉譏諷。
“雲姜王室出生的男丁,都帶了皿毒,活不過三十歲,所以,便由女子來承襲王位,而封男子為儲君,隻不過是為将來繼承大統的女子築起一座保護牆而已。”
姬萱的話,讓殷鹿竹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她不可思議的看向姬萱,就在這一刻,似乎連心跳都停止了那般。
“你……說什麼?”
殷鹿竹聽見自己的聲音透過夜晚的清風飄忽而來,帶着一碰就碎的嘶啞,回蕩在這清河湖畔。
看着殷鹿竹一t副震驚的樣子,姬萱眼中劃過一抹暢意。閐
“今夜,剛好是姬硯沉毒發的日子。”姬萱的聲音雲淡風輕的傳來,像是在訴說一件極其無足輕重的小事那般。
她涼薄的态度,讓殷鹿竹對姬硯沉的心疼又深了幾分。
“他是你的兄長!”
“那又怎樣?這是他的使命,是他該做的,我并不欠他什麼的。”
月光照耀下來,灑在姬萱的臉上,為她更添了幾份薄情。
而她卻話鋒一轉,“再說了,我這兄長啊,這些年一直都在與這命運做抗争,他總覺得他能鬥得過天命,所以,他從小便研習藥理,隻可惜,還是功虧一篑了。”
殷鹿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捏了起來。閐
她從來不知道這個男人無畏一起的外表之下,竟掩藏這般苦楚的人生。
“什麼功虧一篑?”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複了自己的情緒之後,殷鹿竹才問到。
姬萱湊近了殷鹿竹幾分,凝望着她此刻憤怒,卻又壓抑着的模樣,臉上笑意更深。
“他曆經千難,自西域找來七葉菱花,數年培育,或可解了這皿毒,隻可惜,這七葉菱花任他百般呵護,卻還是成了你的泡澡之物。”
“可我那傻兄長啊,居然也不告訴你,怕你生氣自責,可是殷鹿竹,你會自責麼?”
第632章
殷鹿竹怔怔的站在原地,姬萱的話像是一道驚雷朝着她的頭頂赫然砸下。渦
她僵硬的站在那,心中像是經過一個寒冬的冬日,在紫嫣紅的春日複蘇,卻不知道她外表生動溫暖和,内心早已一片荒涼。
原來,自己那日自西苑随手摘走的花瓣,竟是那個男人的救命之物。
殷鹿竹踉跄的後退一步,險些就要跌坐在地,姬萱卻伸手扶了她一把。
“殷鹿竹,你也不必過于内疚,那花能解毒或許也隻是傳說罷了,他啊,終究是活不了多久的。”
殷鹿竹将自己的胳膊從姬萱手裡抽了出來。
她寒涼的目光在姬萱的臉上掃過,“我為姬硯沉有你這樣的妹妹而感到悲哀!”
話落,她不再看姬萱一眼,翻身上馬。渦
那馬兒朝着殷都的方向疾馳而去,隻是留下了哒哒的馬蹄聲,将這郊外的甯靜徹徹底底的破壞。
看着殷鹿竹遠去的背影,姬萱臉上的神色也慢慢的收斂了起來,直到變成如開始那般。
她唇瓣低聲呢喃道:“兄長,你不敢争的,不敢說的,我替你來争,替你來說,就當是,還你這些年對我的照拂之恩吧。”
“可這雲姜,隻能有一個王者,那便是我!”
……
雲梢掩映綠柳,滿城青瓦黛牆内的院落,草木蔥茏、小小湖泊澄清如鏡,湖心微漾着細碎的浮萍,初綻的荷花孑然一身。
殷鹿竹特意放慢了腳步,走進了奉安殿内。渦
姬硯沉還在沉睡,臉上透着一層薄薄的汗珠。
在床榻邊坐了下來,殷鹿竹靜靜的看着床榻上的人,就在這一刻,她的心裡像是長出了什麼東西,硌得生疼。
至始至終以來,她對姬硯沉都隻有利用,毫無真心。
可是今夜從姬萱口中聽到那些事兒,她才知道這個男人藏在心底裡的那些委屈和隐忍。
殷鹿竹突然被無邊的愧疚深深的包裹住。
自從在殷鹿竹的身上重煥新生那日開始,她便鐵了心的想要站在頂峰,為了這個目的,不惜利用所有的人。
可是看着如今的姬硯沉,她的心裡突然就生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足以淹沒她的愧疚。渦
殷鹿竹俯下身子,輕輕的靠在了男人的兇膛上。
聽着他心口跳的聲音,她的眼眶突然就濕潤了。
閉上眼睛,殷鹿竹就這樣靠在姬硯沉的兇口上,任由那眼淚流下,将他的的裡衣浸透。
原來,這人生都很苦,沒有誰可以在這一條道路上一馬平川,暢行無阻,時光要将一個人打磨,總要把鋒芒慢慢磨盡,到最後圓潤的沒有一絲棱角,連過完的紋路都幾乎不到。
即便薄情如殷鹿竹,可是就在今夜,她的心中長出了足以燎原的火苗。
她想要這個男人活下去。
若今後身邊一定要站着一個人,那便,是姬硯沉吧。渦
殷鹿竹将手伸進被子,不容抗拒的握住了姬硯沉那微涼的手,與他十指糾纏。
而後靠在他的身上,慢慢的睡了過去。
夢中的姬硯沉也慢慢的舒展了眉頭,肆無忌憚的沉入了夢中。
第633章
翌日,姬硯沉睜開眼睛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有些熟悉的帳頂。哔
他微楞。
是奉安殿。
寝殿的華麗氣派,仿佛吞噬了來訪者的所有氣息。
瑰麗的頂棚上懸挂着精心雕刻鳳羽和牡丹,散發着溫暖的光輝,寒意削減就仿佛褪去了整個一線天的雲霧。
伸展開的床帳,是柔軟珍貴的細麻絲緞與蠶絲相結合的質料,觸手可感的舒适度,既不熱又不冷,就像婉轉的天籁,。
瞭望窗外,殿中可清晰看到盤旋在藍天上慢悠悠的秋仙鶴,也能遙望到靜靜從遠山間飄絲繞帶的煙雨,還有逐漸逼近的清風掠動古松枝葉的風聲,還有……
姬硯沉垂眸,目光漸漸的落在趴在自己兇口處的殷鹿竹身上。哔
她眉眼輕輕的閉着,長長的羽睫垂下,正均勻的呼吸着。
還有,那被她緊緊握住的手。
這一切的美好,讓他心智難忘,流連忘返。
即便兇口處有些發麻,姬硯沉依舊忍着,動也不動,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目光眷戀的停在殷鹿竹的臉上。
這個人,自己從前怎麼就會這般厭惡她呢。
明明,她這般叫人不舍。
若是這錦繡如織的塵世還有什麼是他放不下的,那麼,一定是殷鹿竹了。哔
想到自己的皿毒,姬硯沉眸色暗了暗。
上蒼終究還是對他殘忍了。
若不曾遇到殷鹿竹,他想,死也就死了吧,可如今,他竟這般不舍。
姬硯沉眼眶突然就有些濕潤了起來,他從不曾有一刻這般責備過天命的不公。
“姬硯沉!”
殷鹿竹一聲驚叫忽然響起,而後猛地坐了起來。
姬硯沉盯望着她,那雙眼睛裡含着驚喜,含着脈脈深情。哔
“殷鹿竹,你夢到我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殷鹿竹,低聲詢問。
殷鹿竹還有些恍惚,聽見姬硯沉的聲音,她這才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四目相對,她忽然一頭紮進他的懷裡,一雙手緊緊的抱住了他纖細的腰。
這個男人似乎又瘦了,瘦得叫人有些心疼。
感覺到她的不同尋常之處,姬硯沉身子微僵,“你……是在擔心我麼?”
“姬硯沉,對不起。”哔
殷鹿竹的聲音自他的兇口處悶悶的傳來,帶着一抹令人忽視不掉的顫音。
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姬硯沉眸色微僵。
他菲薄的唇瓣輕輕抿了抿,試探的詢問:“你……可是聽說了什麼?”
“嗯。”殷鹿竹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那抱住他腰的手又緊了幾分。
回首這些年的路途,她的身邊,似乎總有姬硯沉的存在,而她,也習慣了,慢慢的就覺得,他永遠都不會離開自己,永遠都會陪在自己的身邊,供自己驅使,給自己解悶,甚至救她性命。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個男人會離開。
殷鹿竹心中湧起一陣難言的酸澀,讓她眼淚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哔
“怪我,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
“殷鹿竹。”
不等她把話說完,姬硯沉便輕輕推開了她,瞧着她紅腫的眼睛,他有片刻的失神。
第634章
“哭什麼?你不是也說,我可生死人,肉白骨,這一生醫術還怕救不了自己的性命麼?不過一株七夜菱花,若沒了,換成旁的就是,何須這幅死了爹的模樣!”鰛
姬硯沉有些倨傲的聲音傳入耳朵,殷鹿竹卻是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她伸手在他腰傷重重的擰了一把。
“你若敢死,我便給你墳墓掘了,将你挖出來暴屍荒野!”
“呵呵!”姬硯沉不屑的輕笑一聲,“隻怕你沒有這個機會了。”
頓了頓,姬硯沉複雜的看了一眼殷鹿竹,狀似不經意的詢問道:“哪裡聽來的這些小道消息,竟将你急哭了?”
殷鹿竹擡手擦了一把臉上未幹的淚痕。
“姬萱。”鰛
“……”姬硯沉臉上拂過一抹驚愕,他衣袖裡的手微微一顫。
竟是姬萱。
“你在想什麼?”
姬硯沉回過神來,他搖了搖頭,“今日是殷都的祈月節,據說,在這一日,殷都裡的閨閣女子都會出門,若得月神眷顧,便會遇到如意郎君。”
“兩情相悅的男女一同祈月,便會長相厮守,白頭偕老。”
殷鹿竹點了點頭。
“對,從前我也去過,和我府上的庶妹。”鰛
那一年祈月節,她在庶妹的糾纏下出了傅府,走上了殷都的鬧事。
也就是在那一天,她第一次看到了沈南箫。
那時候,他一身白衣,氣度儒雅,他似乎往那一站,便生動了整個夜晚。
也就是那驚鴻一瞥,沈南箫在t她心裡如野草一般瘋漲。
就在這個時候,小孩子吵鬧的哭聲驚擾了這一場绮麗的夢。
那小女孩似乎是看中了一盞兔子燈,可那兔子燈需要作詩才可得到,她哭着向牽着她的婦人讨要。
衆目睽睽之下,那婦人尴尬的羞紅了臉,“我,我不會作詩,囡囡要不算了吧……”鰛
“我不,我就是要!”
就在這個時候,沈南箫上前詢問,“老闆,這個兔子燈我要了,有什麼要求麼?”
那小販将沈南箫打量了一眼,高聲道:“今夜是祈月節,隻要公子能做出帶有月字的詩,這兔子燈便是公子的了!”
她看見沈南箫輕垂眼眸,隻一瞬,他便開了口,嗓音如潺潺溪水,動聽至極。
“夜半清風生,月光如水明。
天上明月垂,灑下銀輝精。
江水漣漪動,徐徐荷葉晴。鰛
獨立思歸處,興來撫琴聲。
綠楊掩窗外,清風滿庭情。
倚窗月色麗,步步随心行。
朦胧中如夢,依依不自離。
且将此情寄,思念兩相随。
說不清這意,月明中自知。
相思濃如酒,此情難言辭。鰛
看盡秋月影,此生愛不移。”
小販眼裡劃過驚豔,連忙取下兔子燈遞給了沈南箫。
而他接過,轉手便送給了等在攤位前的小孩兒。
瞧着那小孩破涕為笑的樣子,他溫潤的目光掠過淺淡的笑意。
憶起從前,殷鹿竹唇角露出一抹苦笑,這大概就叫做天意弄人吧。
瞧着她臉上變化莫測的神情,姬硯沉好看的眉頭微蹙,“庶妹?我記得,你乃楚湘王府嫡出,除了你,府中再無旁的孩子?”
第635章
聞言,殷鹿竹也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姬硯沉。傕
“走吧,我們去看看。”
姬硯沉神色複雜的看她一點,卻也沒有再多問,若殷姑娘想說,總有一日會告訴他的。
若不想說,問了也無意義。
……
大殷的祈月節,宛如一幅充滿詩意的畫卷。
十裡長街,燈籠高懸在屋檐下,各種顔色和形狀的燈籠如光點一樣點綴着長巷,絢爛奪目,煞是好看。
所有的商鋪都開始張燈結彩,店鋪内部牆上用五顔六色的秤砣串成的彩帶上挂着長長的枝條,枝條放滿了糖果、糕點和水果,熙熙攘攘的人群河濱就像是一排排富有的人家。傕
倆人并排走着,置身其中,隻覺得溫馨。
高台上戲子唱着精心編排的曲子,婉轉動人。
“君嘗十年為一場夢,今夜重逢燕京人,春風初度玉簾開,繁花似錦賞眼前,賓客簇擁酒不醉,吟詩笑語舞非凡,霞帔飄飄舞上頭,富貴逼人恍如仙。”
此時此刻,十裡長街熱鬧非凡。
高大的屏風後面,一位偉岸的男子起舞,掌聲洋溢,歡呼大笑間,身畔豐腴的女子紛紛流轉,像盛開的花朵綻放出最美麗的光芒。
閣樓之上,顧庭芳與沈南箫臨窗而坐,桌上杯盞琳琅滿目,金碧輝煌,像是珍貴的寶藏。
各色口味的美味佳肴,濃香撲鼻,一道道都能讓味蕾拂動。傕
漫天繁星,耀眼輝煌,偌大的殷都城正沉浸在一片歡樂的場景裡。
沈南箫舉起酒杯,“如今這盛世,辛苦君上了。”
顧庭芳微挑眉眼,“若無南箫相助,孤也無法這麼快平定内亂,坐擁天下。”
倆人相視一笑。
沈南箫還想說什麼,目光突然掃過底下熙熙攘攘人群中,而後,猛地僵住。
瞧着他失态的樣子,顧庭芳也順着他的目光之處看了過去。
人群中,那個庸醫他一襲黑衫,端然而立,眉宇間流露出閑逸和超脫,恍若一個雲遊四海的遊子。傕
他眼神沉靜深邃,讓人遠離了浮躁紛擾,隻剩下一份肅穆與清冷。
此刻,他正和那不成氣候的殷鹿竹并排走着,随後,竟牽起了殷鹿竹的手。
倆人相視一笑。
沈南箫呆呆的看着那一幕,眼眶突然浮起一陣水霧。
他靜靜的坐在那,目光穿透一切落在了殷鹿竹的身上。
他手握着酒杯,卻不浮誇,以淡泊名利的态度看待人生,獨立不羁。
沈南箫身軀高瘦,風姿綽約,仿佛身負千年積澱的文化底蘊,寂然而立,端莊而清新,令人不敢接近,卻心生敬畏。傕
隻是此刻,他的心裡,像是下了一場暴雪,無人知曉。
那年祈月節,他閑來無事,便獨自一人乘車出了相國府,街道之上百姓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叫他心中不由得生出平靜。
這些年的辛苦,也總算是沒有白費。
他遇到了一個想要兔子燈的孩子,并為他赢得一盞。
他原本已經離開了,可是想到還在府中讀書的沈今召,便心生恻隐,也想給他帶上一盞兔子燈。
待他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女子站在攤位前。
第636章
那女子很是自信,還不待做出詩句,便率先将兔子燈拿到了手裡,一副兇有成竹的模樣。謟
殷都之中,他鮮少見到有才學的女子,不免有些好奇,她當真能拿走這兔子燈麼。
攤販見是個女子,也不由得有些懷疑,“姑娘知道規則吧?”
“我知道。”
她順手取下了懸挂的兔子燈,目光眷戀的看着手中的燈,紅唇輕啟。
“露華初降瑤台上,瓊枝玉葉摘芳華,淡紅明月照清涼,撫琴怨曲萬般妝,一生時光皆匆匆,唯有今宵何其長,明月不言相思苦,短亭長亭又一年。”
“姑娘便将這燈拿走吧。”
“謝謝。”謟
她拿着燈朝着與自己相反的方向離去,而自己,卻站在原地,盯望着她離開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裡,他才恍然,這人看起來竟這般眼熟,不就是當日匆匆一瞥的傅府嫡女,傅绾笙麼?
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二次見她。
然而,沈南箫永遠都不知道,也正是那個夜晚,他驚豔了傅绾笙的半載浮生。
而傅绾笙亦不知,那個夜晚,她也同樣驚豔了沈南箫。
隻是,他是君子,若貿然上前搭讪,恐失了禮數。
而她,是高門淑女,亦更不可越了規矩,令高堂蒙羞。謟
“哼!”顧庭芳的一聲輕哼打斷了沈南箫的思緒。
他回過神來,迅速的将臉上那些神情收斂起來,這才問道,“怎麼了麼君上?”
顧庭芳坐在桌邊,目光穿過層層人群落在姬硯沉的身上。
“什麼檔次,也敢穿和孤一個顔色的衣服?他配麼?”
沈南箫不語。
顧庭芳繼續道:“你看那殷鹿竹笑的一臉不值錢的模樣,縱使有龍陽之好,我大殷泱泱大國,其中不乏家世好,容貌好,才學好的男子,何須與這前朝餘孽這般親近!”
沈南箫瞧着殷鹿竹,見她白皙的面頰上浮起一層绯色,那看向姬硯沉的目光更是噙着漫天溫情。謟
他輕輕垂下眼眸,唇邊露出一抹苦笑。
“想來殷世子是當真喜歡這姬硯沉吧。”
“呵!”
顧庭芳涼薄的一笑,那雙狹長的鳳眸裡皆是漫天寒涼。
“不知道這庸醫有什麼好的?這殷鹿竹就是這般膚淺,看着惹人心煩!”
話落,他吩咐道:“時越,下去将那倆人趕走,看着礙眼。”
時越不解的目光落在了顧庭芳的身上,一句話,他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失敗了,沒有忍住。謟
“君上,你是嫉妒姬硯沉麼?”
“孤嫉妒他!”顧庭芳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一般,就連嗓音也陡然拔高。
“孤嫉妒他是亡國之子,還是嫉妒他身負皿毒,不久于人世,還是嫉妒他委身于一男子,過着寄人籬下的日子?”
“還是嫉妒他每天生活在滅掉他雲姜人的眼皮子底下?”
時越抿了抿唇瓣。
“屬下也隻是随意一問。”
時越疑惑的看了一眼顧庭芳,他也隻是好奇之下一随便一問,君上實在沒有必要這麼大的反映,顯得有些心虛。謟